第43章(2 / 2)

这当然是普通常识,但小姑娘对他这么说也是一片好意。他认为最好先处理一下她逃跑的事。

“我是个副司法官,”罗斯科说,“我要去得克萨斯找一个人。我必须赶快走,可我只有一匹马。”

他不再往下说了,心想小姑娘能领会他的意思,可是,小姑娘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像微笑的表情。

“你说这叫快走吗?”她问道,“我用两条腿跑也能比你快出三公里去。我是从圣安东尼奥走来的,只要你不撒马快跑,我就能跟上你。”

听了小姑娘的话,罗斯科几乎想把她留下来。她如果去过圣安东尼奥,那她一定知道怎么走才能到那儿。他一开始就发愁找不到路,现在有了个向导,当然值得欢迎。

但他心目中的向导不是一个逃跑的小姑娘。要知道,他找七月的唯一目的就是告诉他一个女人逃跑的事。他若是与另一个逃跑的女人一同去,人们该怎么看待他?七月会说他这么做有失身份,史密斯堡的人若是隐约听到这件事,很快就会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再说老山姆把她留在身边,不单是因为她会在黑暗里煎负鼠肉。

一想起那油煎负鼠,他便感到饥肠辘辘。刚才也许是马蜂蜇的疼痛使他忘了饥饿吧,他也说不清楚,连考虑一下也感到困难。

姑娘好像从他的表情看出他饿了,便抓住时机为自己辩护。“我会捉小动物,”她说,“比尔教过我。我追得上它们。你要是有个钩子,我还会钓鱼呢。”

“啊,”罗斯科说,“这么说那只负鼠是你抓住的。”

小姑娘耸了耸肩。“我走得比负鼠跑得都快。”她说,“咱们去那条小溪吧,我帮你治马蜂蜇的伤。”

马蜂蜇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罗斯科想,让这姑娘走到小溪那么远没有什么不可以。他想让她上马,两人一同骑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她就在前面跑了起来。她不仅走得比负鼠跑得快,而且跑起来比曼菲斯走得快。为了跟上她,他不得不让马一路小跑。他们来到小溪边时,罗斯科已被饥饿和疼痛折磨得有些晕眩,思绪又开始飘移,像喝醉了一样。马蜂在他的一只眼睛旁边蜇了一下,那边眼皮肿了起来,挡住了视线。他的头好像也比平时大了许多。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每当他旅行遇到倒霉事的时候,就抱怨七月,怪他不该和一个打算逃跑的女人结婚。

小姑娘在前面带路,领他来到小溪边,开始用唾沫拌泥巴制作膏药。她马上拆了两个小龙虾窝,得到她配药用的泥。小溪的岸挺高,有点儿阴凉。罗斯科坐在阴凉里,让小姑娘往他脸上被蜇的伤处涂泥巴膏药。她还在靠近眼睛的肿块上也涂了一些。

“你把衬衣脱下来,”她说。罗斯科吃了一惊,但还是照办了。泥巴抹到身上凉乎乎的。

“老山姆吃小龙虾,”她说完,便坐在他后面审视着她的手艺,“他的枪法臭极了,全靠我抓小动物过日子。”

“喂,我希望你能给咱们捉只肥兔子来。”罗斯科说,“我饿坏了。”

他的话音刚落,小姑娘便离开了,消失在河岸上。罗斯科发现自己办了件蠢事,因为他并没有打算叫她去捉什么兔子。她跑得也许不慢,但兔子肯定跑得更快。

他的头又晕了起来,便躺到阴凉里,心想,睡一会儿没有坏处。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待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出现了一件——或者说两件——令人惊讶的事。一件是他身边放着一只死了的白尾野兔,另一件是小姑娘正拿着一根木棍从岸上走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青蛙从岸上跳了起来,趁青蛙还在空中的当儿,小姑娘手起棍落,一棒将它打到了岸上。她爬到岸上去找青蛙,罗斯科也站起来用一只眼寻找它。青蛙落到了草丛里,跳不快,从草丛里跳出来后,蹦得也不那么高,她立即用棍子结果了它。不一会儿,她便掂着那只青蛙的腿走过来,青蛙那条粉红色的舌头耷拉在外面。

“弄来一只兔子、一只青蛙。”她说,“现在就烧吗?”

“我从来没吃过青蛙。”罗斯科说,“谁吃青蛙呀?”

“只吃腿。”姑娘说,“把你的刀子给我。”

罗斯科将刀子递给她,她很快便把兔子的皮剥了。这只兔子还真够肥的。然后她把青蛙的上半截一刀切去,扔进溪里,又用牙齿把青蛙腿上的皮剥去。罗斯科的鞍袋里有几件做饭的用具,姑娘也没问他,便去拿了过来。罗斯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估计是挨了马蜂蜇的缘故。他不困,但懒得动。水中的那半截青蛙身子连同发白的内脏漂到了岸边。两只灰色的乌龟浮上水面,一点儿一点儿地吃青蛙肠子。罗斯科全神贯注地看着乌龟,小姑娘则生起了一小堆火,开始煎兔子和青蛙腿。使他惊奇的是那条青蛙腿不停地往锅外跳,好像青蛙还活着一样。

她把青蛙腿做熟了,罗斯科吃了一条,而且很喜欢它的味道。后来,他与小姑娘把兔子分了分,吃了个精光,把骨头扔进小溪里。兔子骨头与青蛙的内脏引来了大批乌龟。

“黑鬼们吃乌龟。”小姑娘说着,用牙齿咬劈了一根兔子骨头。

“他们什么都吃,”罗斯科说,“他们不能太挑剔。”

饭后,罗斯科的头晕轻了些。小姑娘坐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望着溪水。她还是个小孩子呢。她的腿上还带着刚才下水时沾上的泥,手臂上留着被老山姆打出来的肿块,有的仍是深紫色,有的变成了浅黄色。棉花布袋做的衣服撕破了好几处。

罗斯科又开始为如何安置她发愁了。她给他做饭是件好事,但这解决不了如何安置她这个问题。老山姆绝不是那种明知他视为自己财产的东西丢了也漠不关心的人,他也许此时正在跟踪他们,而且,由于他们离木屋并不远,他很可能马上就会追上他们。

“那个老人肯定会来追你的。”罗斯科神情紧张地说。

“不会的。”姑娘说。

“可是他说你是他的,”罗斯科说,“怎么能不追你呢?”

“他的膝盖有风湿。”姑娘说。

“他没有马吗?”

“没有,马病了。”她说,“还有,我用了个大平底锅朝他的膝盖砸了一下,够他老实几天的。”

“天哪,”罗斯科说,“我看你也是个厉害人啊。”

姑娘摇摇头。“我不厉害,”她说,“老山姆厉害。”

她把餐具拿到溪水里洗干净,放回鞍袋里。

罗斯科深深感到,他现在必须拿个主意。快到中午了,他才走出几公里远。他不得不承认,有这个小姑娘在路上做伴很方便,但她是个逃出来的人,这使他实在难以向七月解释。

“你家里没有别人吗?”他问道。他希望前边什么地方能有她的亲戚,这样就可以把她留给他们了。

她摇摇头。“他们都死了,”她说,“我有一个哥哥,印第安人把他带走了。妈死了以后,爸疯了,用枪打死了自己。我一直跟一个荷兰人住,直到比尔把我带走。”

“上帝啊,”罗斯科说,“比尔又是谁?”

小姑娘脸上掠过一片愁云。“比尔正带我去沃斯堡,”她说,“后来他在韦科遇上老山姆,两个人都喝醉了,山姆就买了我。”

她始终没有说比尔是何人,罗斯科也没有再问。他决定推迟对她的安置做出安排——至少推迟一天。这是因为,一方面马蜂蜇得他疼痛难耐,另一方面一只眼看东西也难做出像样的决断。他们或许会路过一个居民点,他可以找一户需要她干活儿的好人家,他们就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唯一的困难之处是只有一匹马,他骑马,却让她步行,这不像话。当然,她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让曼菲斯驮他们二人也许不会有什么困难。

“你最好跟我走一两天。”他说,“咱们也许能找个地方,比你原来住的强些。我不想让你回去。”

“我才不回去呢,”姑娘说,“老山姆会杀死我的。”

罗斯科把马镫让给她,好踩着上马,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我不怕走路。”她说。

“可是咱们要走快点儿。”他说,“七月在前边很远呢,跳上来吧。”

姑娘上了马。曼菲斯有些不高兴,但又懒得折腾。姑娘用脚指头钩住马肚带,用手抓住马鞍上的绳子。

“这马可真高,不是吗?”她说,“我能看到树林那边。”

“我要是走错路了,你就对我说一声。”罗斯科在他们过小溪时说,“可不能错过圣安东尼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