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2 / 2)

“我留下这笔钱给提到的纯洁的切西拉(下边都是这么说的),首先是表示我对她的谢意。我在侄子家度过的我一生最后的几年中,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对我好得甚至超过了我的亲戚。我特别感谢她经常叫我‘水果冻’的外号,这个外号是形容我由于瘫痪不断地颤抖。”

我记得很清楚,正是我把这件事告诉威纳齐奥先生的。如果切西拉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能得到这笔可观的遗产的话,那么她应该感谢我。接着,威纳齐奥先生继续解释说:

“此外,我所以用特别的方式做出这个有利于好姑娘切西拉的决定,是因为受到了我侄子正确的、健康的政治理论的影响。他总是告诫说,在世界上不应该存在奴隶和主子。我相信他一定会支持我的这种做法,使得纯洁的切西拉再也不用在他家做佣人,而对于我侄子来说也不用做主子了。”

念到这里,马拉利律师朝着市长低声地唠叨着:

“唉……真是!……我的叔叔怎么这么天真……”

市长微笑着没说话,但他的笑容却含有某种嘲讽的味道。这时,公证人继续念着遗嘱。另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我一直是尊重高尚的利他主义理论的,而这正是我侄子信仰的社会、政治理论的基础。在我看来,把我的钱留给我的侄子是一种错误,是违背这种理论的。我的侄子一直是激烈反对金钱和特权的,首先是反对遗产的。因此,我把上面提到的财产都留给这个城市的穷人。对于我亲爱的侄子,鉴于他对我的感情,对我的恭敬和长期以来他的愿望,我把被他内弟乔万尼·斯托帕尼拔掉的我最后的一颗牙齿留给他,作为纪念。我特意给这颗牙镶上了金,可以用作领带别针。”

公证人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个大别针。这只大别针正是我从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张开的嘴巴里拔出来的那颗蛀牙。

看到这颗牙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拉利律师从来没有这么反常过,他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嘴唇都在发抖。看来他在使劲控制自己。突然,他伸出拳头对我说:

“流氓!你在笑自己的流氓行为吧!”

他恶狠狠的话使得大家都转身望着他。公证人对他说:

“冷静一点,律师先生!”

他把装着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那颗牙齿的匣子递给了马拉利,但马拉利先生却手把它推开了 ,说:

“把它给这个孩子吧!……是他从死者的嘴巴里拔出来的!我送给他做礼物!”

他笑了笑,但是大家都明白他的笑是被迫装出来的,是为了弥补他刚才的失态。

最后,他在公证人递给他的证书上签了字,向公证人道了别就走了。

在市长同公证人商量怎么分配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留给穷人的钱时,切西拉对我说:

“你看,乔万尼先生,主人发脾气了。”

“他可能是同我发脾气。”

“唉,谁知道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敢进他家的门了……”

“你不用担心,你已经是一个……你是怎么给瘫痪的老人起了这么一个外号的?”

这时,市长同公证人已商量好并在证书上签了字。公证人叫切西拉明天再到这儿来一次。

这样,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公证人打开他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卷东西。他戴上眼镜,看着我的脸,对我说:

“已故的威纳齐奥·马拉利先生确实是一个古怪的人,但是我不应该来评论他。作为公证人,我的职责是遵守他的遗嘱,把他交待的事一件一件办妥。威纳齐奥先生曾亲自对我说:‘我这儿有一卷一千里拉的票子,都是五里拉一张的。我死后,请你悄悄地给我侄子的内弟乔万尼·斯托帕尼,不要让人看见,也不要让人知道。请他自己把钱收起来,他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但让他别告诉别人。’”

这些话使我愣住了。公证人在说这些话时,好像在背诵课文一样,老是一个语调。他摸着我的头,接着对我说:

“已故的威纳齐奥先生告诉我,你的亲戚们都对你绝望了……”

“不过,这么多天来我表现很好!”我回答说。

“不错!但你要注意,不要乱花钱。已故的威纳齐奥先生留给你这些钱时,并没有对你有任何的约束和监督,他对你表示了极大的好感和信任……或许是因为他古怪的秉性,使你能得到这么多钱,使你可以用来做你想做的事。我相信,我有责任给你劝告,作为执行遗嘱的公证人,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他交给我一卷钱,接着把装有死者牙齿的匣子也交给了我:

“这匣子你要不要?是你姐夫送给你的。拿着吧!现在我让人陪你回家。”

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弄糊涂了,以致在告别时都忘了说声谢谢。在办公室门口,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陪我下了楼,又用车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爸爸不在家,妈妈和阿达马上围着我,问了许多问题。

当她们知道威纳齐奥先生把他的遗产都送给了城里的穷人、马拉利只拿到一枚镶金的牙齿别针并且还送给了我时,她们发出了一连串的惊叹:

“怎么!怎么可能呢!为什么?为什么?”

不过,我总是回答她们说我不知道。当她们停止问我问题时,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钱锁进了抽屉里。

这天,我装得像没事人一样,但心里却很不平静。吃晚饭时,爸爸发现我神色不对头,就问:

“能告诉我今天晚上你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像只鹰似的。”

当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时,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情也平静了下来。我默默地看着钱,把两百张五个里拉的票子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完后把它们锁在写字台抽屉里,过一会儿又把钱取出来,又重新数了一遍,接着又把钱锁好。这样,取出来放进去,不知道多少回,但总是不放心……

我觉得我变成了两年前看过的一个歌剧中的老头,但并不是像他那样贪得无厌地盯着自己的钱!我在短短的几小时里做了许多梦,这天晚上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好了,我看该上床睡觉了……我锁上了我的抽屉。晚安!

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