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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察贼势连夜破山寨,体民情草创平和城(1 / 2)

(一)

眼看剿匪不力,守仁回到赣州之后就把自己关进房里不怎么出门了。胡琏、顾应祥等人早就知道象湖山难打,现在果然攻不下来,又看这位京师来的都堂大人不催他们了,就各自将兵马撤回大营休整,连日常操练都停了。

王守仁出巡南赣,第一次用兵就撞了南墙,整天闷在房里不露面儿,杏儿真怕他急出病来,就每天用桑叶、杭白菊、夏枯草和茶叶一起泡了给守仁去火,又特意找郎中要了一个凉茶方子,用岗梅、淡竹叶、五指柑、山芝麻、布渣叶、金沙藤、金樱根、木蝴蝶、金钱草、火炭母熬汤,看着守仁喝下去。

其实王守仁智谋深、阅历广,心宽量大,根本就没着急上火,只是搬出一大堆书来每天又抄又写的,不知在用什么功夫。

就这么过了些天,二月初七,江西都指挥副使杨璋慌里慌张跑了过来:“都堂,出大事了!一股山贼突然出现在信丰县城外,在离城四十里处驻扎,好像要攻打县城!”

王守仁一愣:“又是詹师富?”

“不,这次听说是广东浰头大贼池仲容!这个‘池大胡子’手下人多势众,凶悍敢战,是各路山贼的总头领,他的山寨远在广东惠州,离咱们这儿可不近!想不到这家伙竟横穿两省,跨过六县,直逼到信丰来了!”

王守仁早知道池仲容是四省山贼总头领,听说这个大贼出来了,急忙走到地图前细看。

信丰离赣州府城有一百五十里,中间有条信丰江相连,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如果从赣州派兵驰援,大军一动,池大胡子立刻知道,转眼就会逃走。若不去救,信丰小小一座县城,也许几天工夫就让池仲容攻破。要是这样,守仁这个刚上任的南赣巡抚就栽大跟头了。

想到这里,王守仁已经猜到池仲容究竟为什么突袭信丰县了。

池大胡子是四省山贼总首领,他这次出来不是为了劫县城,而是要救詹师富!

从官兵攻打象湖山到现在,只有十几天时间,算起来,池仲容是在得知詹师富被围的消息后就潜出广东进了江西,使的是个“围魏救赵”之计。如果江西官军不救信丰,县城一失,王守仁罪过不小;若分兵来救信丰,对象湖山一带的围剿立刻瓦解。

这个池仲容好深的心机!

可惜池仲容没想到,围攻詹师富的三路官军都是没胆的废物,面对象湖山天险不敢进战,互相推诿,这一仗竟没打成。如今江西官军已经撤回赣州,正好沿江而下去救信丰。

虽然信丰的局势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可王守仁已经看出来,这个浰头山贼池仲容真是有勇有谋的家伙。单说他为了救一个詹师富,竟从广东惠州府出来,悄无声息地横穿广东江西两省边界,从江西全南、龙南、定南、安远四县之间穿过,一直突进到赣州府,到了信丰城外才忽然跳出来,大张旗鼓地围攻县城,如此精密的部署、凌厉的穿插,真不是普通山贼能使出的手段。

情况紧急,王守仁来不及多想,赶紧问:“信丰县有多少兵马?”

“县城里没有多少官兵,当地的乡兵有七八百。”

“山贼有多少人?”

池仲容远道奔袭而来,他的虚实杨璋也说不清,只能含糊地说:“池仲容手下人多势众,一出动往往就是几千人马。”

池匪凶悍狡诈,不能掉以轻心,王守仁略一沉吟:“杨都司,你亲自带官军去救信丰,绝不能让县城有失。”看了杨璋一眼,却见这位指挥副使低着头,脸色挺不好看。

杨璋在南赣多年,对几路大贼都了解底细,知道池仲容这路山贼最是凶悍,他手下的江西官军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心里很怵。可在巡抚面前又不能露出怯意,只得硬着头皮说:“末将这就出兵……只是末将觉得如果一味用兵剿杀,一是杀戮太重,二是胜负难定,能不能视其情况,当剿则剿,能抚则抚?”

杨璋一说这个“抚”字,守仁马上想起了那个老书办傅友兰说的“这些年用抚太滥,官员们只求免责,一味胡招乱抚,根本就是纵贼行凶”,不禁暗暗气恼。可再一想,自己初到南赣,威望不足,江西官军素不习练,打不了硬仗。与其让信丰县的百姓处于危险之中,倒不如听凭杨璋去“抚”,暂时稳住池仲容也好。于是换上一副笑脸:“都司说得有理,你带兵到信丰去,当剿当抚,见机而动吧。”

有巡抚大人这句话,杨璋心里踏实多了,当天就带一支官军赶到信丰去了。

杨璋去信丰一走就是六天,这几天里每日都有战报送来,虽然把话说得挺好听,可王守仁对前敌的情势早已心里有数,不看表面文章,单从字缝儿里抠摸,倒把真实的战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面对这支从广东杀过来的山贼,信丰知县黄天爵吓得关闭城门不敢出战,邻近的龙南知县卢凤眼看着山贼从自己眼皮底下经过,也不敢率军出城阻击。从南安府赶去助阵的官军和地方上组织的乡兵最先赶到,可是官军不敢跟山贼硬碰,倒把乡兵推到前面去了。到最后,还是南安府的乡兵和山贼打了一场硬仗,结果这些刚从乡下集中起来的乡兵根本不是广东大贼的对手,被山贼冲得溃不成军,一场大败,死伤累累,连统率乡兵的南安府经历王祚也被池仲容俘虏而去。

这时候杨璋率领大队官兵赶到,池仲容立刻集中兵马和官军对峙。杨璋知道池大胡子的厉害,几千人马按兵不动,暗中派人送给池仲容一千两银子,说是“安抚”,其实想花钱买一个“退兵”。

这时候池仲容已经知道象湖山那边解围了,自己长途奔袭,心里也不踏实,收了银子立刻答应退兵。这个人果然精明,进战时凶悍无比,退兵的时候又很给杨璋面子,把被俘的南安经历王祚客客气气送了回来,这才悄然退去。

好歹把池仲容应付走了,又“救”了王祚回来,杨璋觉得自己也算立了一功,带着兵马高高兴兴地回到赣州,把“招抚”池仲容的过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把前前后后几场败仗都说成胜仗,在王守仁面前狠吹了一番牛皮。

王守仁没这么傻,哪会让杨璋糊弄了!可杨璋是江西的统兵官,守仁这个南赣巡抚治不了他,只得胡乱夸了杨璋几句,把他打发走,自己钻进书房把门一关,又不露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守仁不和官员会面,也不去军营,只管闷在书房里做学问。南安、赣州的官员、将领眼看把池仲容、詹师富这几个大贼都对付过去了,巡抚大人又是个闷头闷脑的慢性子,他们也乐得偷闲,谁也不办事了。

其实王守仁要的就是这种内紧外松的状态。现在巡抚衙门里所有人都以为新来的都堂大人是个没本事的人,把“剿匪”两个字扔在一边不想了。这些消息立刻通过眼线传出去,各路山贼也渐渐松懈下来。只有杏儿一个人知道守仁这些天一直在筹划战事,昼夜不安,累得人都瘦了。

这天杏儿特意剥了一盘甜橙给守仁送到书房里,一进门,却见守仁盘着腿在**打坐,听见声音,睁开眼来。杏儿笑着说:“是不是扰先生了?”

“想事情累了静坐一会儿,没什么扰不扰的。”守仁下床洗了手,拿起橙子来吃,杏儿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先生这些天在房里都想些什么?”

“我想了几件事。要剿贼先要练兵,眼下这三省兵马全不济事,将来南方要是真有‘大事’发生,这些官军只怕顷刻就土崩瓦解了。我打算筹划一套练兵的规范,先把江西兵马好好练练。还有乡下的百姓,平时一盘散沙,盗贼一来只知道四处逃散,咱们进赣州城时搞的那套‘十家牌法’虽然时间太仓促,还不能彻底见效,可到底有用,我想把它完善一下,在乡下搞起来,让百姓抱成团儿,盗贼来了就跟他们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