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2 / 2)

“此物是我从宁王府里盗出来的。”

说到这儿,阎顺抬眼看着王琼,看他还装不装糊涂。想不到王琼把脖子一梗,冷冷地说:“这不算证据!只是一句废话。”

阎顺是宁王府里养大的奴才,离了宁府,他连个存身活命的地方都没有。这一次阎顺拼着性命千里迢迢从江西赶到京师,就是要凭这颗伪造的传国玉玺告宁王谋反之罪,想不到兵部尚书王琼竟说这方伪玺“不算证据”。老太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不算证据,什么才算证据?”

王琼冷着脸说:“一颗印罢了,怎么知道就是宁王私刻的?如果单凭这么个东西就想诬告藩王,掉脑袋的只能是你自己。”

兵部尚书王琼表面诙谐随和,嘻嘻哈哈,其实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关键时刻,哪能让一个老太监牵着鼻子走?眼下王琼仅说了一句话,顿时把眼前的局面翻了过来,变成“以主驱奴”的态势,先把阎顺压下去,不让他乱说乱想,然后王琼来问,让阎顺来答。

要论心思谋略,阎顺比王琼差得太远了。又想了半天,才约略明白这位兵部尚书话里的深意。

确实,此印从天而降,无凭无据,根本不能证明它和宁王有任何关系。阎顺指着这颗印信来告发藩王,根本就站不住脚。何况他又是宁王脚下的奴才,身份卑贱,一旦告发的内容站不住脚,立时就会被遣回江西交给宁王处置,那时候真不知阎顺会是怎么个死法!

现在王琼把眼前的事一语点透,阎顺顿时魂飞魄散。赶紧跪在地上给王琼叩头:“部堂救我!”

见阎顺吓得面无人色,刚才那股子傲气被打了个干净,王琼顺手拿过案上的“传国玺”用布包了起来:“这东西你没拿来,我也没见过,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何人面前,一个字也不要提起,若说错了话,你是灭族的罪,却不关本部堂的事,明白吗?”

到这时候阎顺已经听明白了,王琼说这些话分明是在救他,赶紧又给王琼叩头:“老奴这条命全在部堂手里,部堂若不救我,老奴就要粉身碎骨了!”

到这会儿,王琼知道自己可以问话了。赶紧扶起阎顺:“公公请坐。你在宁府这些年,眼观耳闻,所知必多,宁藩平时有哪些越轨悖逆之事,都说给本部堂听听吧。”

阎顺低头想了想:“部堂,宁王悖逆之事甚多:他在府中私造龙衣、私藏铠甲、日夜打造刀枪火铳、碾制火药,又在南昌西山养马万匹以充军用。如今宁王府里各种刀枪器械堆积如山,足够装备数万兵马,偷偷藏在鄱阳湖里的大小战船也有千艘之多。还从西洋人手里买来样图,赶制一种‘佛朗机炮’。”

听了“佛朗机”三个字,王琼暗吃一惊。

“佛朗机炮”是西洋人造出的一种火炮,威力比明军惯用的碗口铳和铜炮要大得多。这些年西洋人渐渐到大明附近沿海贸易,洋船上多有铳炮,海防上的人见了“佛朗机”都很稀罕,就花了大笔银子从洋人手里购得“佛朗机”的图样,已经送到兵部衙门,却还没有试制,想不到远在江西的宁王府里一个小小典宝副,竟能说出“佛朗机”三个字来!

单凭这三个字王琼就知道:阎顺举报宁王谋反不是空穴来风。

“宁王欲行悖逆之事,身旁一定有人相助吧?”

“宁王身边有原右都御史李士实、江西安福县举人刘养正、江西兵马都司葛江为其附逆,地方文武官员被宁王笼络的数以百计,又豢养鄱阳湖大盗凌十一、闵廿四等人,南昌城里、鄱阳湖上聚集的贼众已有数万。这次李士实致仕,临出京前向宁王索要金银,宁王一次就给他送来白银十万两!让李士实拿这些钱在京师遍行贿赂,朝廷中不知有多少人已经上了他们的贼船。”

今天这个案怎么问王琼心里有主意,不让阎顺东拉西扯。现在听阎顺把话说远了,王琼赶紧打断他:“朝廷的事不是你该管的!”阎顺忙说:“我明白了。”

“你刚才说的这些,愿意写个具结文书吗?”

“愿意。”

“那就先写个具结文书吧,就在我书房里写。”王琼又想了想,“你在我府里住着也不合适,这样,本部堂先在京里给你安排一处安静的居所,这些天不要露面,等有了准确消息我再通知你。”

当下阎顺写了一道具结文书,把宁王悖逆之事、参与谋反之人一一列了出来。王琼仔细看过后,写了一道奏章,把阎顺的具结文书做成夹片,第二天一早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