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学(1 / 2)

1901

郑希付 译

宋广文 校

郑希付 修订

按语

本书是弗洛伊德用动力心理学观点解释日常生活事件的一部重要著作。1901年发表在杂志上,1904年出版了单行本,其后再版多次,每次均有修改和补充。他从分析人们日常生活中大量的、常见的遗忘、口误、笔误、失误行为等现象入手,挖掘了潜意识过程对人的行为的制约性,说明了潜意识的活动和对潜意识的压抑不仅存在于变态心理活动当中,而且广泛存在于正常人的心理活动当中。由此提出了精神决定论的思想,认为人的心理行为的千变万化都有其原因,即内在的、深层的、潜意识的精神决定因素。

英文版编者导言

目前这本全新的译著是由艾伦·泰森所译。

在弗洛伊德的著作中,只有《精神分析导论》可与这本书——《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学》相媲美,二者在德文版的印刷次数和其他文字译本的版数上都几乎相同。[1]目前这个版本几乎把该书以前每一版本所新增加的材料都包括了进去。在这方面,它很像《释梦》与《性学三论》,这两本书,弗洛伊德用其毕生的精力不断加以补充。但实际上,它们的情况并不相同。后两本书增补的新材料,大部分属于对临床发现与理论结论的重要扩展与修正,而《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学》,其基本的观点与理论在最早的版本中[2]都已经有所描述,后来补充的大量材料仅仅是一些相关的例子与说明(部分是弗洛伊德自己的,大部分则是他的朋友和学生的),用来进一步阐明他曾论述的问题。毫无疑问,弗洛伊德对那些例子本身和以实例来验证其观点的阐述方式特别感到愉悦。

但读者有时会感到大量新的实例切断了基本论断的流畅性,甚至把理论的主干弄得模糊不清。

与翻译弗洛伊德关于“梦”和“诙谐”的书籍情况一样,或许在极大程度上,译者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对大部分材料的论述要依赖于如何使用(处理)那些完全不能翻译的文字。在以前的版本中,这个问题被布里尔以极端的方式解决了。布里尔省略了那些含有无法转换成英语词汇的实例,插进了一些他自己可以对省略的部分做相似解释的例子。毫无疑问,在那种情况下,这种做法完全是无可非议的。在布里尔翻译弗洛伊德著作的时期,弗洛伊德的著作在英语国家几乎无人知晓,此后因没有设置不必要的障碍,使弗洛伊德自己特意为一般读者所写的这本书得以传播是很重要的。布里尔成功地达到了这个目的,这可由他的译本到1935年发行了16次的事实来证明,而且随后又发行了很多次。他自己的例子大部分是极好的,实际上其中有两三个例子为弗洛伊德在后来的德文原版所引用。不过,也有意见反对把这种情况保持下去,尤其是为那些对弗洛伊德作品要求更严厉的大学生们所设计的一些版本更是如此。在某些情况下,例如,省略了一则弗洛伊德的带解释性的例子,就会不可避免地省掉伴随该例子的具有一定重要性和令人感兴趣的理论评述。此外,虽然布里尔在书的前言中宣称,他的意图只是更正或替代作者的某些实例,但译著本身通常没有揭示出哪些实例被替换了,读者有时或许不能确定他是在读弗洛伊德还是在读布里尔的书。布里尔的译著(肯定需要补充),是译自1912年的德文版本,而在所有后来发行的版本中一直没有改动,因此它完全忽略了弗洛伊德在随后10年或更多年对该书所做的极大量补充。由于这种种不同原因,省略的整个影响是令人吃惊的。该书的最后版本共有305页,其中有90页到100页(几乎占此书的三分之一)至今没在英文版本中出现过。所以现在的这个译本把重心移到了注重译文的完整性上,反对标准版《全集》对不能译成英文的地方保留德语原文,并借助加方括号和注释的方法对德语原文加以解释,这种处理文字的方法给译文清晰性带来的明显损失。

我们发现弗洛伊德在1898年8月26日给弗利斯的一封信中(弗洛伊德,1950,信94)首次提到“失误行为”[3]。在这封信里,他谈道:“我终于抓住了我怀疑已久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件。”

——一种方式:一个名字有时被避开了,在适当的地方,可用一个完全错误的名字代替那个被避开的名字。[4]一个月以后,9月22日(出处同上,信96),他又向弗利斯举例说明了这种方式,这次他用的是“西格罗瑞里”这个熟悉的名字。在同一年,他把这个例子作为研究失误行为的预备性材料发表在《精神病学与神经病学》杂志上。后来,他在目前这本著作的第一章里使用了这个例子。第二年,弗洛伊德在同一刊物上发表了关于《掩蔽性记忆》的论文(1899),在本书的第四章,他用很不同的词汇进一步讨论了这一主题。但是,他当时的全部时间,一是用于完成《释梦》(1900),一是用于为另一项研究《论梦》准备材料。直到1900年底,他才认真地为《日常生活心理病理学》这本书花费时间。在这一年10月(弗洛伊德,1950,信139),弗洛伊德征得弗利斯的同意,引用了浮士德(Fat)的话做其著作的题词,实际上浮士德画像也出现在他著作的扉页上。1901年1月30日(信141),他报告说:“写作正停顿着,已完成一半,但很快会继续写下去。”[5]2月15日(信142),他说,再过一些日子,他的著作就完成了。实际上,他于7月和8月,在《柏林期刊》上仅发表了两期他的初步研究成果。

三年以后,1904年,这本书第一次以分卷形式发行,内容几乎与发表在《柏林期刊》上的没有任何改变。但在此后的二十多年里却在不断地加以补充。1901、1904年,该书有十章。1907年首次增加了两章(即现在的第三章、第十一章)。在弗洛伊德图书馆里,我们发现了1904年版本的一张插页的拷贝,弗洛伊德在这上面对补充的例子做了一些初步的注释。这些注释绝大多数被收编在后来的版本中,其余的则在它们令人感兴趣的范围内,在适当的地方做脚注。

弗洛伊德怀着特别的感情去看待“失误行为”(parapraxes),毫无疑问是由于这样的事实:它们与梦一道能够把他与神经症有关的重要发现扩展到正常心理生活之中。由于同样的原因,他常常利用“失误行为”作为把非医学人员引进精神分析领域的最好的预备性(入门)材料。这种材料既简单(至少表面上看)又不惹人讨厌,同时又与每个正常人都体验到的状况相关。在弗洛伊德的某些带说明性的文章中,有时,他对“失误行为”甚至比“梦”更偏爱,因为梦涉及更复杂的机制,势必导致较深的领域。于是,当他出版他在1916~1917年间的《精神分析导论》的系列文章时,也发表了3篇专门论述“失误行为”的文章。顺便提一句,在这3篇文章中的许多例子在本书后面都被赋予了新的面貌。并且,他在给《科学》杂志(1913)和马尔库斯的百科全书(1923)投稿时,对“失误行为”的稿件予以同样的优先考虑。尽管“失误行为”是简单的、容易解释的,但弗洛伊德还是论证了究竟它们的基础是什么,这就是他在《释梦》中建立的即心理功能的两个独特模式,他把它们描绘成原发性与继发性心理过程。此外,弗洛伊德还有一个基本信念——他相信“决定论”普遍适用于心理事件,该信念是通过他对“失误行为”的考察而令人信服地得到了证实。在该书的最后一章,他捍卫着这样的真理:发现心理过程中的每一细小事件的心理决定因素,在理论上应该是可能的。或许“失误行为”的事例更易获得心理决定因素这一事实,就是为什么“失误行为”对弗洛伊德特别有吸引力的原因。的确,这使他在他的晚期作品之一——《偶发行为的奥妙》(1935)的短篇论文中又重新提到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第一章 专有名词的遗忘

1898年,我曾在《精神病学与神经病学》杂志上发表过一篇题目为《遗忘的心理机制》的短文(弗洛伊德,1898b),现在我想旧话重提,以便对此做进一步的探讨。文章中,我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对生活中人们所熟悉的专有名词的暂时遗忘的现象进行了分析,通过观察,我找出了很多有关的事例。经过多次尝试,我得出的一个结论是:这种特殊的现象(似乎微不足道,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实际价值),即,记忆拒绝操作的心理功能,并非仅仅可以用普通的方法加以说明,我们完全可以有一个崭新的解释。

如果人们让一个心理学家解释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很多情况下我们会突然记不起一个专有名词,而我们又明明知道这一名词是不应该遗忘的?如果我的估计不错的话,他对这样的解释是满意的:专有名词比其他种类的记忆内容更容易遗忘,并且,他会列举出很多理由来说明对专有名词进行特殊的记忆加工的必要性。但他却没有发现在这一现象背后,还有另一个因素在起重要作用。

这一发现源于我对一些典型的专有名词的暂时遗忘现象的观察分析,在这些遗忘现象中,绝大多数表现出一些共同的特点,虽然这些特点并非适合所有专有名词的遗忘情况。在很多情况下,人们不仅会遗忘一个名字,而且还会出现“错误回忆”(wrongly rebered),即在一个人突然回忆一个名字时,尽管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企图回忆已经遗忘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却没有出现,这时出现在其意识中的是其他的名字——替代名字(substitute na),虽然他自己当时也知道肯定不是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却以极大的力量强迫性地出现在他的脑海。我们将这种用另一个名字取代遗忘的名字的过程称之为“替代”(dispt),不过这种替代是一种错误替代。我的假设是:这种替代并非是一种不确定的心理选择;相反,这种替代服从一定的规律,有可预测性。换言之,替代名词和遗忘的名词之间以一定的方式发生着联系,而这一方式我们是可以察觉到的。如果我对这一现象的解释是成功的,那么对专有名词遗忘的解释就有新的希望了。

我还是选用1898年文中的例子来对此加以说明。我虽做出了很大努力还是没有回忆起来的那个名字是一个画家的名字西格诺内里(Signorelli),欧威特屋顶上的巨幅壁画“四种最后结局”[6]便是他创作的。当时,我虽然没有回忆起来这个名字,但另外两个画家的名字——鲍蒂赛里(Botticelli)和博尔特菲奥(Boltrafrio)却冒了出来,我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两个名字是错误的。当其他人将这个名字告诉我时,我毫不犹豫地确认了。那么,是什么影响了替代名字的产生呢?替代名字Botticelli、Boltraffio和真正的名字Signorelli之间存在什么联系呢?我对此进行了深入分析后得出了如下结论:

1.我所以对Signorelli产生遗忘,原因并不在这个名字本身,因为这个名字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且当时这一名字出现的背景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心理特征。实际上我对这个被遗忘的名字和其中的一个替代名字Botticelli一样熟悉,而且就Signorelli和Boltraffio两个名字而言,我更熟悉前者,对后者我实际上并不了解多少,只知道他是一个属于米兰学派的艺术家。再者,就当时的情景而言,对这个名字的遗忘,实际上对我没有什么伤害,对我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影响。

我当时和一个陌生人驱车行驶在达尔马希亚的拉古沙到荷杰格维纳某地的路上,我们的话题转到了意大利的旅行,我问我的同伴是否去过欧威特,是否看过由……画的著名的壁画。

2.当我回忆起来在此之前我们谈论的话题时,我才豁然开朗,原来对这一名字的遗忘反映了一种特殊的现象:正在谈论的话题受到了先前谈论的话题的干扰。在我问我的旅伴是否去过欧威特这一问题之前,我们谈论的是居住在波斯尼亚和荷杰格维纳的土耳其人的风俗。我对我的旅伴说: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同行曾对我谈起过当地人的一些风俗,他们都十分信任医生,而且相信命运。如果一个医生告诉人们,他对这个病人已经做出了他能做的一切,他们都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先生(Herr),还能说些什么呢?如果他有救的话,你一定会救活他。”在这些句子中,我们首先涉及到了Bosnia Herzegova和Herr这些单词和名字,而这些词又可以介入Signorelli和Botticelli、Boltraffio之间,使其联系起来。

3.我认为,关于居住在波斯尼亚的土耳其人的风俗的一系列的思想,等等,获得了一种干扰后继思想的能量,因为在这一话题结束之前,我的意识已经从这些思想系列移开了。我又回忆起来我讲的第二件事情,而这件事情与前面谈及的有关风俗的记忆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些土耳其人认为性快乐(sexual enjoynt)的价值高于一切,如果出现性障碍,无法完成性行为,他们会感到极度地失望,这等于命运让他们去死。我的同行的一个患者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先生(Herr),你要知道,如果没有这种快乐,便意味着生命的结束。”我当时将这一特殊的思想抑制了起来,因为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谈论这样的话题。但是,我是将我的注意从关于“性和死亡”的思想上移开。当时,我还没有摆脱数星期以前我获得的一些信息的影响,那时,我在查否伊(Trafoi)[7]做过短暂的停留,我付出很大的努力为一个性障碍的患者进行治疗,由于难以治疗,他还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也清楚地知道,在去荷杰格维纳的旅途中,这种悲惨事件以及与此有关的一切记忆并没有进入我的意识,但“Trafoi”和“Botraffio”的相似迫使我认识到,这种记忆在我们谈论那些话题时已经在活动,尽管我故意设法避开这种记忆内容。

4.对我而言,我不可能将对“Signorelli”的遗忘作为一种偶然事件看待,我不得不承认“动机”在这一过程中的作用,这种动机扰乱了我的思绪(关于土耳其的风俗,等等),也正是在这个动机的影响下,我将与之有关的思想——那种与在Trafoi的经历有关的思想——赶出我的意识。这样,我便想遗忘一些东西,压抑一些东西。实际上,我要忘掉的、要压抑的,并非是欧威特的那个画家的名字,而是其他的内容,因为这个画家的名字会使我联想到这个内容,因此我便做出努力消除了这个靶子,忘掉了与我的意志不一致的东西,同时忘掉与此有关的内容。不想回忆的目的是避开与此有关的内容,不能回忆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想回忆和不能回忆涉及的是同一内容,那么问题就简单了。进一步的分析还发现,这种替代名字的出现并非如我以前的解释,是一种不合情理的现象,实际上这个替代名字一方面向我提示了我要尽量遗忘的内容,另一方面,又向我提示了我要回忆的内容。同时它也向我说明,我设法忘掉某些东西既不完全成功,也非完全失败。[8]

5.遗忘名字和压抑话题(出现于Bosnia、Herzegova和Trafoi的名字的关于死和性的话题,等等)之间的联系方式是很明确的,我用1898年文中的图解来说明这一问题会更清楚些(图1-1)。

Signorelli这个名字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是与替代名字中的音节完全一样的音节“elli”;

二是在意思上替代“Herr”的“Signor”[9],它与被压抑的话题有着密切的联系,虽然这一原因仍不能说明我(有意识)的替代问题,但它却暗示了一种有关名字“Herzegova,Bosnia”和替代名字之间联系的方式,而不考虑其音感等;这些我们涉及到的名字就像象形文字组成的句子,或这些句子转化成了一种图谜(或谜画)。

就整个过程而言,意识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这种替代的信息,初看起来,除了它们有一个相同的音节外,将这个名字Signorelli出现的话题和先前被压抑的话题联系起来似乎不太可能。

或许,这样的说明并非多余:心理学家一般认为这种再现和遗忘是一种必然现象,这是一种联想,是一种心理追踪,我的上述解释实际上与此并不矛盾。我们所做的只不过是在某些情况下在引起遗忘的因素中增加了一个动机因素,而且还进一步说明了回忆错误的机制。这种特质对这种情况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它使这一过程的实现成为可能:被压抑的内容控制遗忘的名字,其方式主要是联想和抑制。当然,如果我们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的话,这种再现现象也许不会发生。因为,在有些情况下,如果我们有一种压抑的内容时刻寻找机会表现出来,那么这种压抑的东西也只有在这样一种半隐半露的情景中才能够较成功地表现出来。在另一些情况下,压抑的内容也会表现出来,但没有机能上的混乱,或没有表现出什么症状。

当遗忘一个名字相伴以错误回忆的时候,对名字遗忘的必要条件如下:(1)遗忘这一名字的特定意向;(2)在此之前不久产生的一个压抑过程;(3)名字和先前压抑的因素建立“外在”联系的可能性。满足最后一个条件似乎不太困难,因为,如果建立这种联系的标准较低的话,几乎在所有的情况下,我们都可以建立这样的联系(不管是否需要两者间更密切的关系)。但这里的问题是,建立的这样一种外在联系是否是这一结论的充分条件,即压抑的材料干扰了这个名字的再现。也许人们会说,两个话题之间的细微的联系是不存在的,但经过深入思考,我们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人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在两个话题之间存在着暂时的连续性,即使两个话题的内容完全不同。通过仔细的审视,人们越来越会发现由外在联系(被压抑的内容和新的内容)联系起来的两个材料在其内容上也存在着一定的联系,这一点在我们上面列举的关于对Signorelli的遗忘的例子中也有明显的表现。

通过对上面例子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内省的价值实际上依赖于我们对这一问题的看法,即,这种现象是典型的还是特殊的。我们必须肯定,在上面的Signorelli例子中表现出的这一现象是相当普遍的,对我自己观察到的几乎所有的这种情况,都可以用上述的方式去解释和描述,即人们存在压抑的动机。我还注意到另外一种解释,这一解释也支持我们对这一典型特点的分析。

我认为,对同一现象——相伴以错误回忆的遗忘和并非出于己愿的这种错误的替代——在理论上做出不同的解释是不合理的。[10]这种替代在很多情况下均是自发的、自然的。在另一些情况下则是非自发性的替代,一般在人们做出意志努力时才有可能;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自然出现的情况一样,被压抑的材料和遗忘的名字之间也存在特定的联系。在使替代名字进入意识方面,上述两种情况是有区别的,具体表现如下:(1)注意力;(2)与心理材料有关的内在条件。

对自然出现的替代而言,两种内容之间的联系是在人们做出或大或小的努力的基础上建立的。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对名字的遗忘并没有相伴以错误的回忆,我们对Signorelli的例子中对遗忘机制的解释,也适于这种情况。当然,我绝不敢断言所有的名字遗忘都是一样的,肯定会有简单的情形。我想我们会有充分的理由对这一情况做出这样的解释:就这种对专有名词的简单的遗忘来说,这是一种典型的遗忘,这种遗忘是由压抑的动机驱使的。

第二章 外语单词的遗忘

我们自己的本土语言中的词汇很少出现较多的遗忘现象[11],因为我们日常使用的频率很高,但外语中的词汇的遗忘却屡见不鲜,遗忘外语单词的倾向涉及到言语的各个部分。由于外语的不规则性,我们对外语的掌握有很多困难,再加上我们本身的健康状况和疲劳程度的影响,这种遗忘似乎是一种初级的心理功能混乱。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这类遗忘和上一章我们谈到的对“Signorelli”遗忘的机制是一样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将分析一个例子,这个例子很有代表性,很典型,是对拉丁文中的非名词性的单词的遗忘。或许我应该对这一不起眼的事件做充分而具体的说明。

去年夏天,也是一次假日的旅行,我遇到了一个熟人,一个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的朋友。不久我发现,他对我的著作十分了解。我们在争论一些事情,至于如何引发的,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争论的问题是我们所在的民族的社会地位。强烈的抱负和责任感,使他产生了对现实的不满,他悲观地认为,我们正在走向衰落,我们的才华得不到展现,我们的需要无法实现。最后他用维吉尔(Virgil)的著名诗句的最后一句结束了这个令人伤感的话题。这句诗的意思是:不幸的帝多(Dido)要让她的后代向阿尼斯(Aeneas)复仇。我的朋友用了“Exoriare……”,或者说他要以这种方式结束,因为他已记不清这个完整的句子了,由于他改变了词序,他便企图对此予以掩盖,他说出的句子是这样的:“Exoriar(e)ex nostris ossib ultor。”最后他生气地说:

“请别吹毛求疵了,你好像在欣赏我的窘迫,为什么不帮我一下?在这个句子中,我肯定漏掉了什么,这个完整的句子实际应是什么呢?”

“我很高兴帮你,”我回答,并将正确的句子告诉他,“Exoriar(e)ALIQUIS nostris exossib ultor。”“忘掉这样一个词真是太蠢了!顺便问一下,你说一个人不会毫无原因地遗忘一些事情,我很好奇,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会将这个不定代词aliquis忘掉呢?”

我准备接受这种挑战,因为正想收集这方面的材料,因此我说:“这并不会占用我们多少时间,我必须问你一些事情,你要不带任何偏见地告诉我出现于你头脑的一切,你需要做的只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个遗忘的单词上。”[12]

“好,出现在我的大脑的是一个奇怪的念头,将遗忘的那个单词分成两个部分,即a(无的意思)和liquis(**的意思)。”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还有什么?”

“接下来是Reliquien(圣物),liquefyg(溶解),fid(**),现在你发现了些什么吗?”

“没有,没有任何发现,请继续。”

他笑了,带着嘲讽,“我想到了‘村特的西蒙’(Sion of Trent)。两年前我在村特的教堂看到过其圣物。我想到了对血祭仪式的指责,现在人们用这种仪式来反对犹太人,我想到了克勒保罗(Klepaul)的书(1892),他在这本书中指出,所有这些灾难都是救世主(耶稣)经历的翻版,是他的旨意。”

“这一点和我们刚才谈到的关于拉丁词遗忘的话题并非完全没有联系。”

“的确,是‘圣·奥古斯丁(StAugte)谈女人’,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听你说。”

“现在出现的思想似乎与我们的话题没有任何联系。”

“请不要拒绝这些思想,不带任何评价地说出来。”

“好,我懂了,我想到了我上周旅行时遇到的一个很不错的老绅士,他是一个真正的处男,其外表看上去像一个寻找食物的大鸟,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他叫本尼迪克特(Be)。”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圣人和教会之父,St.Sion,St.Augte,St.Be,其中有三个名字都是姓,如Klepaul中的Paul。”

“现在,我头脑里又出现了圣·简纳利斯(St.Januari)的名字和他的神奇的血,这个思想似乎是自动出现在我的大脑的。”

“稍等,St.Januari和St.Augte二者都与月份有关,你能告诉我一下有关神奇的血的事情吗?”

“当然,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吗?他们将圣·简纳利斯的血装入一个瓶子,把它放到那不勒斯的一个教堂里面,每当节日来临,它会神奇地变成**。人们认为这种神奇的变化是很重要的,如果这种变化推迟了,人们会很激动。在法国军队侵占这城镇的时候,这种现象曾出现过。因此,当时的指挥官——叫加利鲍帝,或许我记错了——他把这个虔诚的绅士叫到一边,一边向外面的士兵做着什么手势,一边设法使这个绅士明白他很想马上看到这个奇迹的出现,事实上,这个奇迹确实出现了……”

“好,继续说下去,为什么停下来呢?”

“好,又有一些东西出现了……不过,这是我的隐私,很难说出;而且,我认为这与我们谈论的问题没有什么联系,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它们的联系由我来考虑,当然,你要强迫你自己将那些使你不愉快的事情讲出来;否则,我就很难解释你对aliquis的遗忘。”

“真的吗?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好,我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士,我从她那里得到了使我们两个都烦恼的消息。”

“是她没来月经的事吗?”

“你怎么猜到的?”

“这并不难,你给我提供了这方面的足够的信息,如与月份同名的圣人,在一个特殊的日子才开始流出的血,失败的时候出现的干扰,奇迹没有出现时的公开的威胁,等等……实际上,你利用圣·简纳利斯的奇迹来形象地表示女人的月经。”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的意思是说,这种焦急的期待使我忘掉了像aliquis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单词,是吗?”

“对我来说,这是不可否认的,只要你回忆一下你对这个词的区分——分成a和liquis——以及由此产生的联想就明白了,如圣物、溶化、**。圣·西蒙在孩子的时候就牺牲了,我还继续说下去吗?你是否还让我告诉你他是怎么出现的?是你提及的圣物这个话题引导我想到了他。”

“不,请不要再说了,如果我真的存在这些想法,我希望你不要把它看得那么严重,我承认这位女士是个意大利人,我和她一起去的那不勒斯,这会不会是巧合呢?”

“这种联系是否是巧合,还是留给你自己判断吧,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对所有的诸如此类的现象的分析,都会遇到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巧合。”[13]

我有理由看重这个简单的分析,也因此很感谢我的这个旅伴向我提供了这个分析素材,原因主要有的关于日常生活中心理机能混乱的例子,几乎都是依靠我的自我观察得到的。我实际上也很担心这些例子的使用,因为这些例子都是由我的神经症患者提供的,也怕他人对此提出质疑,认为我的分析结论只适用于这些患者,而不是所有的人。因此,我希望我的分析能够在神经症患者以外的人的身上取得成功,对他的分析最终使我如愿。其次,这也再次说明,我们的理论可以用来说明没有伴随错误回忆的遗忘现象,这证明了我们前面的观点[第4、5页[14]]:遗忘时是否表现出错误替代并无多大的区别。[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