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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也可以跟佩蒂小姐说,你给了我一张塔夫绸和绿波纹绸的式样。帽子的设计图也是你画的,而且我还另敲了你五十美元。”

“不,我要说一百美元,那她便会逢人就讲。如此一来,城里人人都会眼红心热,说我出手大方。但瑞德,你以后不准再给我这么贵的东西。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能再收别的了。”

“真的吗?只要我高兴,只要看到能增添你魅力的东西,我就要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我还要带些深绿色波纹绸给你做裙子,好配这顶帽子。而且,我还得提醒你一句:我可没什么好意。我要用这些帽子、手镯之类的东西拉你下水。请时刻记住,我从不无缘无故地做什么事,也从不一味付出,不求回报。我总能得到报酬。”

他的黑眼睛在她脸上逡巡,最后落到她的唇上。斯嘉丽垂下眼,浑身紧张。正如埃伦所说,他果然要开始放肆了。他要吻她,或者试图吻她。心慌意乱之际,她也拿不准他到底会干什么。要是拒绝,他或许会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帽子,拿去送给别的姑娘。要是允许他轻啄一下,他或许会再带其他漂亮礼物来,就为能再亲芳泽。男人非常看重亲吻,天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仅仅一吻,他们便会彻底爱上一个姑娘。如果那姑娘够聪明,吻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让对方得逞,男人往往还会出尽洋相,可笑至极。要是能让瑞德·巴特勒爱上她,哀求她再给一个吻或再笑一笑,那该多激动人心啊。好,她就让他吻一次吧。

可他并没有要吻她的意思。她从睫毛下斜瞥了他一眼,喃喃地鼓励道:“你向来都会得到报酬,对吧?那……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等等看。”

“哼,你要是认为一顶帽子就能让我嫁给你,那可想错了。”她大着胆子说,还调皮地扬了扬脑袋,弄得那根羽毛也跟着上下跳动。

他那口白牙在小胡子下闪了闪。

“夫人,你太自以为是啦。我不想娶您,也不想娶其他任何人。我这人不结婚。”

“真的吗?!”她惊叫道,反而决定该让他放肆一下,“我连吻都不愿意吻你。”

“那干吗一直那样滑稽地噘着嘴?”

“噢!”瞥了眼镜子,发现自己果然噘着红唇,一副等待被吻的样子,她又“噢”地惊叫一声,顿时来了气,跺着脚道,“真没见过你这么可怕的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你要真这么想,就该踩帽子。天哪,好大的脾气!这样子倒很配你。你多半也很清楚吧。来,斯嘉丽,踩帽子,你到底如何看待我和我的礼物,让我瞧瞧吧。”

“你敢碰它。”她抓着帽带上的蝴蝶结就往后退,他追上来,轻笑着握住她的手。

“噢,斯嘉丽,你真年轻,真叫我心疼哪,”他说,“那如你所愿,我就吻你一下吧。”他漫不经心地俯下身,八字须蹭了蹭她的脸蛋,“好啦,这下你是不是觉得该给我一巴掌,以维持体面?”

她仍桀骜不驯地翘着嘴,抬头望向他的眼睛,瞧见黑眸深处那十足的兴味,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可真逗!这家伙真爱戏弄人,太可气了!要是不想娶她,甚至不想吻她,那他想要什么?如果不爱她,干吗频频来访,还送她礼物?

“这样好多了,”他说,“斯嘉丽,我只会对你产生不良影响,你要是还有点理智,且办得到的话,就该把我赶走。我可是很难摆脱掉的。不过,我对你只有坏处。”

“是吗?”

“你看不出来?自从在那场义卖会上遇到,你的举止就让人震惊。对此,我应该负主要责任。谁怂恿你跳舞的?谁逼你承认:其实,你觉得我们光荣的目标既不光荣,也不神圣?谁激得你接受:男人都是傻瓜,竟为夸夸其谈的原则赴死?谁害得你招来那堆老太婆的闲话?谁让你提前几年就脱掉丧服?最后,又是谁诱得你收下一件淑女一旦接受,就有失身份的礼物?”

“巴特勒船长,你也太高看自己了。我的所作所为才没那么可耻。而且,没有你的帮助,我也会做那些事。”

“我表示怀疑,”他突然沉下脸,平静地道,“若没有我,你还是查尔斯·汉密尔顿的伤心遗孀,因照顾伤员的善举而名声颇佳。可最后……”

她却没在听,又开始喜滋滋地照镜子,觉得今天下午就能戴着这顶帽子去医院,给疗养中的军官们送花。

她并未意识到,瑞德的最后几句话很有道理。她也没看出当自己的少女时代早该结束时,是瑞德为她撬开守寡的牢笼,让她得以如女王般凌驾于一众未婚姑娘之上。她同样没明白在他的影响下,她已经远远偏离埃伦的教导。这是一种渐进的变化,蔑视这个小小的习俗,似乎跟蔑视另一个习俗毫无关系,也跟瑞德不相关。她并未意识到:在他的鼓励下,母亲对“得体”下达的许多最严厉的训谕,她都一一漠视,并忘了身为淑女应当恪守的种种规矩。

她只知道那顶帽子是自己生平所见最好看的一顶,还不用花一分钱。不管瑞德承不承认,他一定已经爱上她。毫无疑问,她定会设法让他承认这点。

第二天,斯嘉丽拿着梳子站在镜前,含了满嘴的发夹,试图做个梅贝尔口中的新发型。梅贝尔刚从里士满探望丈夫回来,说这个发型叫“猫儿、大鼠和小鼠”,简直风靡州府。不过,梳起来挺麻烦,要先把头发从中间分开,然后每边梳起大小不一的三个发卷。最靠近中间的一绺最大,充当“猫儿”。“猫儿”和“大鼠”比较容易梳稳,“小鼠”总是从发夹中间滑落,着实气人。不过,她非梳好不可,因为瑞德要过来吃晚饭。那家伙向来留心新款的衣服或发型,总会品评一番。

正费劲折腾浓密又顽固的鬈发,累得额头都渗出汗珠之际,她忽然听见有人脚步轻快地跑过楼下大厅,知道准是玫兰妮从医院回来了。又听见玫兰妮一步两级台阶地飞奔上楼,她拿着发夹的手不禁顿在空中。准是出了什么事,因为玫兰妮向来如孀居贵妇般端庄稳重。她连忙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玫兰妮随即便满脸通红、神情惊惶地冲了进来,看起来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脸上挂着泪,帽子落到脑后,帽带挂在脖子上,裙子的圈撑剧烈地摆动着。她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还带进一股浓重的廉价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