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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次晤谈(星期六)(2 / 2)

K太太诠释说,最后看起来好像他拯救了自己,但从刚开始的情况来看,只要妈妈一死,所有人也会跟着死亡,包括他自己在内。

理查把倒在桌上的其中一个小孩(戴着红帽)拿起来,说它是红发女孩。他把这个玩具人偶放进嘴里一阵子之后又拿出来,然后跑到外面去吐口水,一边说:“她的味道真恶心。”

K太太诠释说,理查幻想自己已经吞食了敌人,也就是那位他形容为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孩,而这表示她会在他身体内部使他窒息。他心中不仅认为体内有死去的妈妈(现在以K太太为代表),他刚刚把那个小女孩放入口中的动作也显示他吞并了妈妈的小孩,而且觉得被他们迫害。

理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支支吾吾地说他已经好久没有玩玩具了,大概有两个月没玩了。过了一会儿,他说英国皇家空军再度对柏林发动空袭,而且是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

K太太诠释说,刚刚玩玩具时最后发生的灾难,就代表英国皇家空军对柏林的攻击,而且就像他说的,同样都是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不过,柏林也代表K太太以及坏妈妈,而妈妈之所以变坏,是因为她已经跟希特勒父亲混合在一起,或者是因为理查嫉妒跟爸爸在一起的妈妈,所以攻击了她。

理查再度把两个玩具女人摆在一起,并且说那是K太太和妈妈。他又为她们编了一段对话,但是讲话的方式不像昨天那么做作和过度亲切,而是比较一般、友善的对话。另外还有两个小孩也过来与她们会合;一位是理查,另外一位是K太太的孙子,接着,昨天代表史密斯先生的玩具男人也过来加入他们。理查说他是K先生,他又活过来了。一直到理查把火车扶正以前,那些被撞倒的小孩仍然堆成一堆。随后,他拿了几个玩具小孩放在货车的两节拖车上。

K太太诠释说,他现在试图要修复灾难,并且想让货车上的那些小孩在妈妈与K太太体内复活。他说K先生又活过来,是意指父亲不应该死亡,就算他死了,也会再度复活。

理查吞吞吐吐地问他能不能带一些“小孩”回家。

K太太回答说,她以前解释过,玩具、图画等东西还是交由她保管比较好,这样下次才能全部带来让他使用。她诠释说,把玩具小孩带回家代表要K太太与妈妈允许他分享她们体内含有的小孩(注记Ⅴ)。

理查在玩玩具的过程中,曾经指着一个受损的人偶低声说:“这是我。”之前他有好几次都称这个人偶是“笨蛋”,指的是村里面的一位男孩。

K太太提醒理查(过去已经提过一次),他曾说害怕自己会变成“一无是处的笨蛋”,同时也很担忧学习障碍的问题,怕自己无法有所长进。然而,他所谓的“笨蛋”不仅是指担心自己一无是处,也怕自己体内含有那些被他的谋杀念头摧毁的坏人。

理查不停哼着不同歌曲的片段——他偶尔才这么做。哼完之后,他开始变得哀伤,然后说他觉得妈妈一定很气他都不弹钢琴了。他自己也觉得很可惜,毕竟他钢琴考试考得不错,表示他是会弹琴的。这时,他又感到疑惑了,说他这么喜爱音乐,为什么一点都不想弹钢琴。

K太太诠释说,音乐与和谐的旋律之前似乎是代表活着的好小孩快乐地聚在一起所发出的声音。不过,理查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好是坏,而内在缺乏和谐的感觉让他无法弹奏音乐。

整个晤谈过程中,理查全神贯注地玩玩具,而且玩的时候所投注的热情以及获得的乐趣,通常只在年幼的孩子身上才看得到。除了注意史密斯先生之外,他只走到窗边一次去看一位抱着小孩的妇人经过。他不曾把铅笔放进嘴里,也只有一次把手指伸进嘴里一下子。不再注意外面的人以及几乎不太有吸吮的动作,都跟他能够完全地表达内在世界的幻想与情绪有关。理查离开的时候看起来相当满足,情绪也很平和(注记Ⅵ)。

K太太在下次晤谈前,会先与理查的母亲会面。

第七十一次晤谈注记:

Ⅰ.从移情与移情诠释的角度来看,分析师的个人物品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我经常指出,理查对游戏室的爱与恨跟移情情境之间有相当密切的关联。不过在这案例中,分析师的个人物品,包括手提袋、时钟、雨伞等等,别具情感上的意义。玩游戏与画图的桌子以及他和我坐的椅子,也比房内其他东西更具重要性。我曾提过,理查每次要走之前都会习惯性地把两张椅子放进桌子底下并排在一起。有一次,理查还表示到下次晤谈之前他跟我都会是一起的,很明显的是表示我们能够和平共处。

Ⅱ.这些同时发生的场景代表他过去与现在的真实经验以及幻想经验,也表达了快速转变的情绪。我也曾指出,要抓住所有素材的细节,甚至全部加以诠释,都是非常困难的,不论是图画、涂鸦等等都是如此。如果要详尽地诠释所有素材,可能要多花上好几小时的分析时间。我认为当儿童分析师(分析成人也是如此)面临如此大量的丰富素材内容时,就必须选择他认为最主要的情绪、幻想、最强烈的焦虑情境以及相关的防卫来诠释;换言之,他必须以移情情境为依归,并据此做出最适当的诠释。

Ⅲ.由先前的情境来看,理查的父亲不仅仅被摧毁,也变成了学校里的孩子之一。货车可以为那些想看火车经过的小孩带来欢乐,由此可见这个情境中所显现出来的两难情绪。必须提醒的一点是,昨天他吸吮的那两棵树代表母亲的**,而嫉妒变成小孩的父亲受保姆照料,则是引起他与父亲竞争**的因素之一。这也促使他退行至婴儿期,并再度引发他儿时对父亲抢夺**的怀疑。他让拉着两节车厢(代表**)的货车经过学校,但是学校操场上的孩子(包括他父亲在内)都被铅笔做成的围墙围住,表示那些孩子无法接触**。我的结论是,理查早期怀疑父亲抢走他的**让他无法享用,而对父亲怀恨在心,加上想要报复父亲的欲望,即是激起他产生这种幻想的主要因素。

Ⅳ.孤独感以及对孤独的恐惧是理查的忧郁情绪中一个相当重要的成分。他在第一次晤谈时就告诉我说,他上床睡觉的时候会有孤独和被遗弃的感觉。因此,他对孤独的人会产生强烈的同情心。现在他极度担忧父亲可能会死亡,所以也特别担心母亲会感到孤独。他借由担心我会孤独的移情现象,表达出他的忧虑,而且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有意识地在思考这些感觉。在理查的几张图画中也可以看到被赶走的K先生后来又跟我团聚,甚至连理查一直担心会纠缠我的那位“脾气不好的老先生”都变成了要来陪伴我的人。分析成人患者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对孤独或生病的女人所产生的同情心,会深深影响他们所选择的伴侣。

Ⅴ.之所以产生与母亲一同分享孩子的需求,是为了要对抗那些危险的、“红发的”、有敌意的、被吞并的小孩,怕他们会在内部攻击他并且让他窒息。此外,如果母亲允许他拥有几个小孩,他就不会在嫉妒与贪婪的驱使之下吞并他们;换言之,母亲与他共享小孩的话,就可以降低他与母亲竞争的摧毁欲望,以及避免所有可怕的后果。这样一来,他的内在世界就能够维持和平,表示那些小孩与父母和他和平共处,成为他的内在朋友,而不是死亡又危险的客体。

Ⅵ.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晤谈中,强烈的内在焦虑与外在焦虑都被激发出来,但最后患者却能带着满足与平和的情绪离开。早期的精神分析观点,认为诠释和分析精神病式的焦虑是相当危险的,但我过去的经验显示,只要我们深入分析这些精神病式焦虑的根源,最终反而对患者更有帮助。背后的原因有很多,在此我只点出一项我认为特别重要的因素:分析这些深层焦虑让患者能够面对精神现实,并且找到表达的途径。借此,理查在这次晤谈时便能经验并且表达他对内在敌人(已死去并且迫害他)的焦虑,以及他对这些敌人产生谋杀欲望而使他们变得十分危险所引起的罪疚感。我们必须谨记的是,理查能够面对并且表达这些焦虑的同时,他的摧毁冲动的强度也减弱了。他以相当谨慎又焦虑的方式从袋子里拿出玩具,并且认为那些受损的人偶应该被放进医院治疗(同时要我修好那个代表他自己的人偶),显示他所怀有的希望及修复欲望与焦虑同时运作。这次的“灾难”发生时,并不像以往一样完全不受控制;理查小心翼翼地让某几样玩具倒下,担心它们会受损或是掉落。瑞士村庄与两棵树也有一度是保持站立的。可怕的大灾难过后,他通常会留下一个人偶或玩具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毫无疑问的是,这代表他承受不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切事物全都毁灭;因此,即使生还的信念并不坚定,他仍然试图让自己复苏。他的焦虑程度减轻之后,便能怀有一线希望,相信自己以及某些内在客体最终能够得救。这次晤谈时,他只有让一个人偶复活,就是那个小男孩,而且是在我诠释没有任何生还者之后他才这么做。我觉得由于他不再那么怨恨与绝望,也抱持更多希望,所以更有勇气面对死亡的威胁。

过度地将包含嫉羡、嫉妒等面向的摧毁冲动与其造成的后果分裂开来,主要是因为这些摧毁冲动被认为太过强烈——甚至是全能的,使客体或自体面临完全毁灭的威胁;这也会导致对好客体或好自体的爱与信任感被分裂掉。唯有直接面对恨的感觉,并借此让这些恨意与自体的其他部分结合在一起,才能降低怨恨的影响力。面对精神现实就能够使好的面向复苏,也能够增强修复能力与希望。我们在这次晤谈中也可以看到理查的希望所在;譬如他让那个小男孩留在医院里面等待我去修复,代表他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一定能够继续帮他分析。当摧毁冲动与其后果同时伴随着爱之能力的重现,而且为之减轻,摧毁冲动的影响程度就会降低,也更可能被修复;换句话说,至关重要的整合过程便得以有所进展。

这些内在过程发生时,就能提升对外在现实的适应能力,而外在焦虑也不再如此强烈。理查在这次晤谈时更清楚地表达对父亲死亡的恐惧,并且担忧母亲会因此而陷入孤独;同时,他也认为我会孤独和不快乐,所以表达了对我的哀伤。此外,他也比较能够接受分析即将告一段落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