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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关于《俄瑞斯忒斯》的一些思考(2 / 2)

<!--PAGE 10-->相信奠酒可以“打开死者干渴的嘴唇”,我认为这是源自一种根本的感觉:即母亲给予婴儿乳汁,是使婴儿及其内在客体保持生命的一种方式。因为内化的母亲(首先是**)变成了儿童自我的一部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与母亲的生命紧密相连。而外在母亲给予儿童的乳汁、爱和照料,在某种意义上,也被感觉为有益于内在的母亲。这也适用于其他被内化的客体。尽管克吕泰墨斯特拉是一个坏母亲,戏中她献上的奠酒,在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看来是一种标志:通过喂养内化的父亲,她使他复活了。

我们在精神分析中发现了这样的感觉:内在客体参与了客体所经验的任何愉悦,这也是重新唤醒已经死去的所爱客体的一种方式。死去的内化客体在被爱时,仍然保有其生命(有帮助的、抚慰的、引导的),这样的潜意识幻想,与俄瑞斯忒斯和厄勒克特拉相信被重新唤醒的亡父会帮助他们的信念是一致的。

我认为,尚未复仇的死者代表着内化的死亡客体,威胁着内化的形象。他们抱怨主体在其怨恨中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在病人身上,这些可怕的形象构成了超我的部分,并与相信命运有密切联系——命运使他走向邪恶,然后惩罚邪恶的人。

“……

他便不会认识你啊,伟大的神明!

你引导我们步入生命之途,

你让卑鄙小人自觉有罪,

然后弃他于他的苦痛——

只因世间罪孽皆自报。”

——歌德,《迷娘》(Mignon)

这些破坏的形象也人格化为厄里倪厄斯。在早期心理生活中,即使是正常的发展,分裂也从未完全成功,因为这些可怕的内在客体在一定程度上仍然运作着。也就是说,每个儿童都会经验到不同程度的精神病性焦虑。

根据以牙还牙的原则,基于投射,儿童受到恐惧的折磨,害怕他在幻想中对父母做了什么,自己也会被同样地对待。这也许是一种增强残忍冲动的诱因。因为他感觉到内在和外在的迫害,他被驱使着将惩罚投射出去,而这样做的同时,用外在现实来检验他的内在焦虑和对实际惩罚的恐惧。孩子感到的罪疚感和被害感越多——也就是说,他病得越重——他通常也会变得更具攻击性。我们必须相信,在不良少年和罪犯中,有类似的过程在运作着。

因为破坏冲动最初是针对父母的,在感觉上最根本的罪行就是谋杀父母。这在《复仇女神》中有清楚的表达。随着雅典娜的介入,厄里倪厄斯描述了(如果她们不再威慑弑母和弑父之罪,而且不再于事后惩罚它们)可能会产生的混乱情境。

“是呀,从此等着父母的是,

奸诈与剧痛;因为孩子手中的刀刃,

会撕裂他们的胸膛。”

<!--PAGE 11-->我曾经说过,婴儿的残忍冲动和破坏冲动创造了原始的可怕的超我。关于厄里倪厄斯进行攻击的方式,有各种暗示:

“活生生地,从每一根血管

畅饮你浓郁而鲜红的血。

我们干渴的唇,要你的血来滋润,

直到我正义的心被你的鲜血

和你的苦痛喂饱;

直耗你到死人般枯槁

且掷你于死者的行伍……”【关于吸干受害者鲜血的这个描述,使人想起了亚伯拉罕(Abraha, 1924)的说法,残酷同样介入了口腔吮吸阶段。对此,他提到了“吸血鬼似的吮吸”。】

厄里倪厄斯用以威胁俄瑞斯忒斯的折磨,具有最原始的口腔和肛门施虐性质。我们被告知她们的呼吸“犹如掷出的一团火,烧得又远又广”,从她们的身体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婴儿在他自己心中使用的一些最早的破坏方法,就是用放屁和粪便来进行攻击,这让他觉得他毒害了母亲,还有用尿(火)烧她。结果,早期的超我就以同样的破坏来威胁他。当厄里倪厄斯害怕雅典娜夺走她们的力量时,她们用粉碎这个人吗?这种痛苦的毒药在我心中像火烧一样,难道这种毒药不应该像下雨一样落在他们身上吗?” 这让我们想起,儿童对挫折感到的愤恨以及由此所引起的痛苦,如何增加了他的破坏冲动,驱使他强化了攻击性的潜意识幻想。

然而,残忍的厄里倪厄斯,也联系着超我基于抱怨的受伤形象的那一面。我们读到:有血从她们的眼睛和嘴唇滴下来,这表明她们自己也遭受着折磨。这些内化的受伤形象,在婴儿的感觉上都是报复性和威胁性的,他试图将它们分裂开来。然而,它们还是进入了婴儿早期的焦虑和梦魇之中,并且在他所有的恐惧中扮演着角色。因为俄瑞斯忒斯伤害并杀死了他的母亲,母亲就变成了孩子恐惧其报复的那些受伤客体之一。他说厄里倪厄斯是他母亲的“疯狂的追杀”。

克吕泰墨斯特拉似乎没有受到超我的迫害,因为厄里倪厄斯并未追捕她。然而,在她杀死阿伽门农,发表得意洋洋和趾高气扬的言论之后,她表现出抑郁和罪疚感的迹象,所以她会说:“别让我们被血腥玷污了。” 她也同时经验到被害焦虑,这清楚地显现在她的梦中。她梦到她用**喂食怪兽,它暴虐地咬噬着她,血与乳汁都混在了一起。因为这个梦所表达的焦虑,她将奠酒送到阿伽门农的坟前。因此,虽然她没有被厄里倪厄斯追捕,被害焦虑和罪疚感也并未减少。

厄里倪厄斯的另一面在于,她们紧紧依附着自己的母亲——“夜之女神”(The Night)。她是她们唯一的保护者。她们一再地恳求她对抗阿波罗。阿波罗是太阳神,夜晚的敌人,他想要剥夺她们的力量,因此她们觉得受到他的迫害。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洞察到反向俄狄浦斯情结对厄里倪厄斯造成的影响。我认为,她们针对母亲的破坏冲动,在某种程度上转移到父亲身上(转移到了一般而言的男人身上),只有通过这种转移,对母亲的理想化和反向俄狄浦斯情结才能维持。她们特别关注对一个母亲所造成的任何伤害,而且似乎也只报复弑母的行为,这就是为什么她们并没有迫害谋杀丈夫的克吕泰墨斯特拉。她们辩称她不是杀害血亲,因此罪行并没有大到要去追杀她。我认为,在这样的辩称中有很大的否认成分,她们否认的是:任何谋杀最终都是源于对父母的破坏感,所以没有任何谋杀是可以被允许的。

<!--PAGE 12-->有趣的是,正是一个女人(雅典娜)的影响,为厄里倪厄斯带来改变:从冷酷的憎恨到更温和的情感。然而,她们没有父亲,甚至能代表父亲的宙斯也转而反对她们。她们说因为她们所散布的恐怖“和我们所承受的世界的怨恨,神已经将我们赶出他的殿堂”。阿波罗轻蔑地告诉她们,她们再也不会被人类或神明所亲吻。

我认为因为缺少一个父亲,或因为父亲的怨恨和疏忽,她们的反向俄狄浦斯情结增加了。雅典娜承诺,她们将会受到雅典人的爱戴和尊崇,也就是说,被男人也被女人所爱戴和尊崇。艾瑞阿帕格斯法庭是由男人组成的,这些男人陪伴她们到将来她们会在雅典城居住的地方。我的推论是:在这里,代表母亲的雅典娜现在又与女儿们分享着男人(即父亲形象)的爱,她改变了她们的感觉和冲动,也造成她们整体性格上的改变。

把这个三部曲视为一个整体,我们发现有各式各样的形象代表着超我。例如,在感觉上重新复活的阿伽门农支持他的孩子们,他是超我的一个层面,以对父亲的爱和欣赏为基础。厄里倪厄斯被描述为属于旧神时期,即以野蛮和暴虐方式统治的泰坦族(Titans)。在我看来,她们与最早和最冷酷的超我相关,代表着可怕的形象,而此形象主要是儿童投射其破坏幻想到客体上的结果。然而,她们被和好客体或理想化客体的关系所反制——尽管是以一种分裂开来的方式。我已经提过母亲和孩子的关系,以及在很大程度上父亲和他的关系,对超我的发展有影响,因为它影响了对父母的内化。在俄瑞斯忒斯身上,父亲的内化是基于欣赏和爱,对父亲的内化证实对他后续的行动有最大的重要性,死去的父亲是其超我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

当我第一次定义抑郁心理位置的概念时,我认为受伤的内化客体抱怨并造成了罪疚感和随后的超我。根据我后来所发展的观点,虽然这类罪疚感会逐渐消失,而且尚未形成抑郁心理位置,但在某种程度上,它在偏执—分裂心理位置期间仍会运作着。我们可以观察到:有些婴儿约束自己不去咬噬**,他们甚至在4到5个月大的时候自己断奶,没有任何外在的理由;而另一些婴儿,通过伤害**,从而使母亲难以喂食。我认为,这类的节制标示着婴儿有一种无意识的觉察,知道自己因为贪婪而想要将伤害加诸母亲的欲望。结果是,婴儿感觉到母亲被伤害了,她因为自己贪婪地吸吮和咬噬而被掏空了,因此在他的心中包含一个受伤状态的母亲及其**。在儿童甚至是成人的精神分析中,可以回溯性地获得更多的证据,这些证据显示,母亲从很早开始就被感觉为一个受伤的客体,不论是内化的还是外在的。【参见《儿童精神分析》,第八章。】我认为,这个抱怨的受伤客体是超我的一部分。

<!--PAGE 13-->和这种受伤的、爱的客体之关系,不仅包含罪疚感,也包含慈悲怜悯,是所有对他人同情和关心的根本来源。在这个三部曲中,超我的这个层面由不快乐的卡珊德拉所代表。阿伽门农冤枉了她,将她置于克吕泰墨斯特拉的权力之下,他心生怜悯,因此劝诫克吕泰墨斯特拉要可怜她(这是他显露慈悲怜悯的唯一场合)。卡珊德拉的角色作为超我受伤的层面,和她是一位有声望的女预言家有关,她的主要任务是预警。长老的领袖被她的命运所触动,试图要安慰她,同时也敬畏着她的预言能力。

卡珊德拉作为超我,预言疾病将至、警告处罚会随之降临,且哀伤会升起。她预先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和即将降临在阿伽门农和他家里的全面性灾难。但是,没有人留心她的警告,这样的不相信必须归因于阿波罗的诅咒。长老非常同情卡珊德拉,有一点相信她,但是尽管知道她预言的阿伽门农、她自己和阿哥斯城人民的危险都会奏效,他们还是否认了她的预言。他们拒绝相信他们知道的事情,表达了否认的普遍倾向。否认是对被害焦虑和罪疚感的一种强力防御,而被害焦虑和罪疚感是由从未被完全控制的破坏冲动引起的。否认总是和被害焦虑有关,它会压抑爱和罪疚感,逐渐损害对内在和外在客体的同情和关心,干扰判断能力和现实感。

如我们所知,否认是一种普遍存在的机制,也经常被用于证明破坏的正当性,借着丈夫杀了他们的女儿这一事实,克吕泰墨斯特拉正当化了她对丈夫的谋杀,否认有其他动机。阿伽门农在特洛伊城甚至毁坏了神明的庙宇,也觉得自己的残忍是正当的,因为他的弟弟失去了妻子。俄瑞斯忒斯觉得他非常有理由:不只是杀死篡位者埃癸斯托斯,甚至杀死他的母亲。我所提及的正当性,是对罪疚感和破坏冲动强而有力的否认。对自己的内在过程有更多洞识的人,会因此更少使用否认,也更不易对自己的破坏冲动让步,结果他们反而更加能容忍,对别人也是如此。

另一个有趣的角度是,将卡珊德拉作为一个超我的角色进行考虑。在《阿伽门农》中,她处于一种做梦的状态中。开始时她无法回神,后来她克服了那样的状态,清楚地说出之前她以那种混乱方式所企图传达的东西。我们可以认定,这是超我无意识的部分变成了意识的,这是它被感觉为良心前非常重要的一步。

超我的另一个层面由阿波罗所代表,正如我上面所提的,阿波罗代表俄瑞斯忒斯投射到超我的破坏冲动。超我的这个层面,驱使俄瑞斯忒斯变得暴力,并且威胁如果他没有杀死母亲,将会被惩罚。因为如果阿伽门农没有报仇,他会痛楚地愤恨着,所以阿波罗和父亲两者代表着残忍的超我。这种复仇的要求和阿伽门农破坏特洛伊城时的残酷一致,即使他的子民受苦,也不感到怜悯。希腊人相信复仇是后代子孙的义务,这与超我驱使犯罪的作用有关。吊诡的是,超我同时又视复仇为一项罪行,因此,后代子孙因他们所犯的谋杀罪受到惩罚,尽管它是一种义务。

<!--PAGE 14-->犯罪和惩罚、傲慢和正义的一连串重复,可以通过房里的魔鬼得到证明。剧中告诉我们,这个魔鬼代代生活其间,直到俄瑞斯忒斯被原谅,且回到阿哥斯城后才得到安息。房中的魔鬼这类信仰,源自针对客体的怨恨、嫉羡和愤恨的恶性循环,这些情绪增加了被害焦虑,因为受攻击的客体被感觉为报复性的,于是又引发客体进一步的攻击。也就是说,破坏性因被害焦虑而增加,而被害的感觉因破坏性而增加。

有趣的是,自从珀罗普斯时代(PelopsTi),魔鬼就在阿哥斯城的皇室中施行恐怖统治,而当俄瑞斯忒斯被原谅而不再受苦时,魔鬼也得以安息。如传说中所言,我们可以认定,俄瑞斯忒斯回归到一种正常和普通的生活。我的解释是:罪疚感和修复冲动及抑郁心理位置的修通,打破了恶性循环,因为破坏冲动和他的后遗症(被害焦虑)已经减少,并且和所爱客体的关系被再度建立。

然而,统治特尔斐城的阿波罗,在三部曲中所代表的不只是俄瑞斯忒斯的破坏冲动和残酷超我。正如吉尔伯特·默拉利形容的,通过特尔斐城的女祭师之口,他是太阳神,还是 “神的先知”。在《阿伽门农》中,卡珊德拉称他是“人类之路的光” 和“所有事物的光”。然而,不只是他对卡珊德拉的无情态度,还有长老提到他时所说的话:“书中写到,他不爱哀伤,也不倾听哀伤。” 这些都指出一个事实:阿波罗无法经验到对苦难的悲悯和同情,尽管他说自己代表着宙斯的思想。从这个角度来看,阿波罗——太阳神,令人想起那样一些人,他们转身离开任何悲伤,来防御悲悯之情,他们过度使用对抑郁感的否认。这类人的特点是,他们不同情老人和无助的人。复仇女神的首领用sp;“我们是女人,而且老了;

而你高高凌驾于我们之上,

践踏我们,凭你的青春和骄傲。”

也可以用另一种观点来考察这几行字:如果我们考虑她们与阿波罗的关系,厄里倪厄斯似乎是被年轻人和忘恩负义的儿子虐待的老母亲。这种悲悯的缺乏和阿波罗代表的超我无情又严厉的部分有关,这是我在之前描述过的。

超我的另一个非常主要的层面是宙斯代表的。他是父亲(众神之父),经历苦难,学会了对孩子们更加包容。我们知道,宙斯对他的父亲犯下了罪孽,因而饱受罪疚感之苦,因此他对那些哀求者非常仁慈。宙斯代表超我的一个重要部分,即内射的温和父亲,也代表了抑郁心理位置被修通的一个阶段。认识和了解自己对所爱父母的破坏倾向,从而更能容忍自己和别人的缺陷,也有更好的判断能力和更大的智慧。如同埃斯库罗斯所说:

<!--PAGE 15-->“历经苦难,人会学习。

旧痛犹在,新伤又至,

心中滴血,辗转无眠

终至克服执念,智慧降临。”

宙斯也象征了自体理想且全能的部分,即自我理想。弗洛伊德(1914)在充分发展超我的观点前,系统论述过这个观念。在我看来,自体和内化客体的理想化的部分,与自体和客体坏的部分是分裂开的,而个体维持这种理想化是为了处理其焦虑。

这个三部曲中我想要讨论的另一个层面,是内在事件和外在事件之间的关系。我描述过复仇女神是内在过程的象征,埃斯库罗斯用下列几行说明这一点:

“畏惧当有善功,在彼时——

欲望攻陷巅峰,警醒伏藏于心。”

然而,在三部曲中,复仇女神也以外在的角色出现。

克吕泰墨斯特拉的人格从整体上说明,埃斯库罗斯一方面深深透视人类心灵,另一方面也关注人物的外在象征意义。他在几个地方向我们暗示,克吕泰墨斯特拉实际上是一个坏母亲。俄瑞斯忒斯指责她缺乏爱,我们知道她放逐了自己的小儿子,并且虐待厄勒克特拉。克吕泰墨斯特拉被她对埃癸斯托斯的性欲望所驱使,忽略了她的孩子。虽然在三部曲中没有过多着墨,但是很明显,为了她与埃癸斯托斯的关系,克吕泰墨斯特拉赶走俄瑞斯忒斯,因为她看出他日后会是父亲的复仇者。事实上,当她怀疑俄瑞斯忒斯的故事时,便召唤埃癸斯托斯带着持矛士兵前来。一听到埃癸斯托斯被杀,她唤人取她的战斧:

“不!来人,取我战斧!倒要看看

究竟谁胜,谁倒下,是他还是我……”

并且威胁要杀掉俄瑞斯忒斯。

然而,也有迹象表明克吕泰墨斯特拉并非总是一个坏母亲。在儿子是婴儿时她哺育过他,对女儿伊菲革涅亚的哀悼可能是真诚的,但是外在情境的改变造成她性格的改变。我的结论是:外在情境引发了早期的憎恨和怨愤,重新唤醒了破坏冲动;破坏冲动压倒爱的冲动而占据了优势,而这又导致了生死本能融合状态的改变。

从厄里倪厄斯到欧墨尼德斯的改变,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到外在情境的影响。她们非常担心会失去权势,雅典娜安慰她们说:她们调整过的角色会对雅典产生影响,协助维护法律和秩序。外在情境影响的另一个例子,是阿伽门农性格的改变,因为他的成功远征,他已经成为 “王中之王”。成功常常是危险的,特别是如果成功的最大价值在于威望的增加,就像我们平常在生活中看到的,因为它增强了野心和竞争性,干扰了爱的情感和人性。

雅典娜,就像她常说的那样,代表着宙斯的思想和感情。与厄里倪厄斯象征的早期超我对比,她是智慧而缓和的超我。

<!--PAGE 16-->我们已经看到雅典娜的许多角色:她是宙斯的代言人,表达他的思想和愿望;她是一个缓和的超我;她还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女儿,这样她就避免了俄狄浦斯情结。但是,她也有另一个非常根本的功能——她带来平静和平衡。她表示希望雅典人避免内部的纷争,这象征着避免家庭中的敌意。她使复仇女神变得平和宽恕,这种态度表达了妥协和整合的倾向。

这些特征都是内化好客体(首先是好母亲)的特征,她成为生本能的载体。如此一来,作为好母亲的雅典娜便于克吕泰墨斯特拉代表的坏母亲的一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个角色也进入阿波罗和她的关系之中,她是他唯一尊敬的女性形象,他提到她时总是带着赞赏,完全遵从她的判断。虽然她似乎只代表一个较为年长的姐姐,特别是父亲所钟爱的姐姐,我认为对他而言,她也代表着母亲好的层面。

如果在婴儿期,好客体被充分地建立,超我会变得较为温和。我认为从生命开始就在运作的整合冲动的强度增加了,导致恨被爱所缓和。但是,即使是缓和的超我仍要求控制破坏冲动,目的是在破坏和爱之间找到一种平衡。因此我们发现,雅典娜代表着超我的成熟阶段,目的在于妥协相反的冲动,这与更安全地建立好客体密切相关,并形成了整合的基础。雅典娜在nbsp;“抛弃恐惧之心,可是别全部抛弃;

若无恐惧之心,谁能身免于罪?

恐惧是内心的规范与律法,

愿它长存你心,且萦绕你的城……”

雅典娜引导而非主导的态度,是围绕好客体而建立起来的成熟超我的特征。这表现在她不认为她有权决定俄瑞斯忒斯的命运上。她开设艾瑞阿帕格斯法庭,选择雅典最智慧的人,给他们充分的自由来投票,只为自己保留关键时候的决定票。如果我再次将三部曲中的这一部分视为内在过程的代表,我的结论是:反对票显示自体不是那么轻易就统一,破坏冲动要走的是一条路,爱和修复与悲悯的能力又是另一条路。内在的平静并非可以轻易建立。

自我的整合是由自我的不同部分完成的——这些部分在三部曲中由艾瑞阿帕格斯法庭的成员所代表,尽管他们有冲突的倾向,但仍然可以聚集在一起。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彼此认同,因为一方面是破坏冲动,另一方面是爱和修复的需要,两方面是矛盾的。但是,自我在最好的状态下有能力注意到这些不同的方面,并且让它们更紧密地聚在一起,虽然它们在婴儿时期被强烈地分裂开来。超我的力量也没有被消除,因为即使超我是较缓和的形式,它仍然可以使自我产生罪疚感。整合与平衡是让生命更完整、更丰富的基础。在埃斯库罗斯这里,这种心灵状态是由三部曲结束时的欢乐之歌表现出来的。

<!--PAGE 17-->埃斯库罗斯向我们展现了一幅人类发展的图景:从其根源发展到最进步的层次。他表达自己对人性深刻理解的一种方式是,他特别让诸神扮演了不同的象征角色。这种多样性符合无意识中存在的不同的、经常是冲突的冲动和潜意识幻想,这些冲动和幻想从根本上是源于生死本能的对立,而这种对立一直处于不断变化的融合状态。

为了理解象征主义在心理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我们必须考虑成长中的自我对冲突和挫折的许多处理方式。这意味着愤恨和满足感的表达及婴儿的整体情绪都在逐渐改变中。因为幻想从一开始就渗透在心理生活中,有一种强大的动力要将它们附着在各式各样的客体上——这些真实的和幻想的客体就成为一些象征,提供给婴儿一个情绪上的出口。这些象征起初代表着部分客体,在几个月之内变成完整客体(也就是人)。孩子把他的爱恨、他的冲突、他的满足和他的渴求,都放进这些内在和外在象征的创造中。这些象征于是就成为其世界的一部分。创造象征的动力这么强烈,是因为即使最有爱心的母亲也无法满足婴儿强烈的情绪需要。事实上,没有任何现实情境可以实现儿童幻想生活中那些通常是矛盾的要求和愿望。只有在童年时期,象征形成的能力得到充分多样的发展,且没有受到抑制的阻碍,艺术家后来才能利用潜藏在象征意义之下的情绪力量。在一篇早期的文章中(1923b),我讨论过在婴儿的心理生活中象征形成普遍意义。我认为,如果象征形成特别丰富,它就会促进才能甚至天赋的发展。

在成人的分析中,我们发现象征形成仍然运作着,成人同样被象征的客体所围绕。然而,同时他更能够区分幻想和现实,以自身的因素来看待人和事。

这位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家充分地使用象征。象征越是被用来表达爱和恨、破坏和修复以及生死本能之间的冲突,就越接近于普遍的形式。于是,他浓缩各式各样的婴儿化象征,画出了表达于其中的情绪和幻想的所有力量。戏剧家能够将一些普遍的象征转移到人物角色的创造之中,同时能使这些角色成为真正的人,这种能力是戏剧家之所以伟大的一个方面。象征和艺术创作之间的关联经常被人讨论,但是,我主要关注的是在最早的婴儿期过程和艺术家后来创作的作品之间建立联系。

埃斯库罗斯在他的三部曲中,使众神以各式各样的象征角色出现,我试图说明这是如何增加其戏剧的丰富性和意义的。我暂时以这样的想法作为结论:埃斯库罗斯悲剧的伟大(这也普遍地适用于其他伟大的诗人),源于他在直觉上对无意识不可穷尽的深度的理解,以及这种理解如何影响了他所创作的角色和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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