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男病人也在他分析的后期带来一个梦,这个梦想显示了更进一步的整合。他梦到他有一个行为不良的兄弟,犯了一桩严重的罪行。这个兄弟受到一家人的接待,却抢劫这家人并杀了他们。这件事深深地困扰着病人,但是他又觉得必须忠于他的兄弟并拯救他。他们一起逃走,并且发现他们在一艘船上。这里让病人联想到雨果(Victo)的《悲惨世界》(Les Miserables),并提到沙威(Javert),他一生都在迫害一个无辜的人,甚至跟踪这人到他躲藏的巴黎下水道里。但是,沙威最后自杀了,因为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一生都浪费在错误的路上。
病人接着继续讲述这个梦。他和他的兄弟被一名警察逮捕,警察和善地看着他,所以病人希望自己最后不会被处决。他似乎把他的兄弟交给了命运。
病人很快意识到:这个行为不良的兄弟是他自己的一部分。他最近用“行为不良”来表达他自己行为中一些很小的问题。我们应该记得,在前一个梦中,他曾提到一个他无法处理的不良少年。
我提到的迈向整合的一步,表现在病人为行为不良的兄弟负责,与他在“同一艘船上”。我的解释是:谋杀并抢劫那些和善地接待他的人的罪行,是他攻击分析师的潜意识幻想,这还涉及他经常表达的焦虑,担心他想从我这里得到越多越好的贪婪愿望会伤害我。我将这一点与他和母亲关系中早期罪疚感联系起来。和善的警察代表不会严厉控诉他的分析师,会帮助他摆脱自己坏的部分。此外,我还指出在整合过程中,分裂(自体的和客体的分裂)的使用再次出现。这一点显示在分析师作为双重角色的形象上:既是和善的警察,也是迫害者沙威(在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病人的“坏”也投射在他身上。虽然病人理解他对自己人格中“行为不良”的部分负有责任,但是他仍旧在分裂他的自体。“无辜”的人代表着他,而他遭追捕所进入的下水道,意味着他的肛门和口腔破坏性的深度。
分裂的再现不仅是因为被害焦虑,也是因为抑郁焦虑,因为病人觉得他无法带着自己坏的部分面对分析师(当她以一种和善的角色出现时),而不伤害她。这就是为什么他诉诸联合警察来对抗他自己坏的部分的原因之一,在当时他就希望灭绝这些坏的部分。
弗洛伊德早期曾经接受“某些个体在发展上的差异是因为体制因素”的观点。例如,他在《性格和肛门性欲》(Character and Ais, 1908)一文中所表达的观点,认为强烈的肛门性欲在许多人身上是体质性的。【“我们从这些迹象推断:肛门区性感带的重要性,在这些人天生的性体质中得到强化。”】亚伯拉罕在口腔冲动的强度中发现一个天生的要素,他将口腔冲动和躁郁疾患的病因联系起来。他说:“……真正体质的和与生俱来的,是对口腔性欲的一种过度强调,同样在某些特定的家庭,肛门性欲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优势因素。”【《力比多发展简论》(1924)。】
我先前已经提到,在与原初客体(即母亲的**)的关系中,贪婪、怨恨和被害焦虑有一种体质基础。在这个讨论中,我有所补充:嫉羡作为口腔和肛门施虐冲动的一种强力表达,也是体质性的。在我看来,这些体质因素在强度上的差异,和弗洛伊德提出在生死本能的融合中,其中一个本能的优势有关。我相信,其中一个本能的优势和自我的强弱有关。我经常提到自我的强度与自我必须处理的焦虑(作为一种体制因素)之间的联系。忍受焦虑、紧张和挫折有困难,是自我(从出生后生命开始)相对虚弱的一种表达——自我与它所体验到的强烈破坏冲动和迫害感相比较的一种虚弱。这些加诸虚弱自我的强烈焦虑,导致诸如否认、分裂和全能感这些防御的过度使用。这些防御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是最早期发展的特征。我的补充与我的理论是一致的:一个体质上强壮的自我,不会轻易变成嫉羡的牺牲品,并且更能有效地实施好和坏之间的分裂,而我认为这样的分裂是建立好客体的前提。于是,自我比较不会受那些导致碎裂的分裂过程(带有明显的偏执—分裂特征)所影响。
另一个从开始就影响发展的因素,是婴儿所经历过的各种不同的外在经验。这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婴儿早期焦虑的发展。在难产和喂食经验不足的婴儿中,这些焦虑会特别严重。然而,我所积累的观察使我确信,这些外在经验所造成的冲击,与天生破坏冲动在体质上的强度及继之而来的偏执焦虑,有比例上的关系。很多婴儿并没有很不利的经验,然而却有严重的喂食困难和睡眠困难,我们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严重焦虑的各种迹象,这是外在环境无法充分解释的。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有些婴儿面临严重的被剥夺和不利的环境,然而并没有发展出过多的焦虑,他们的偏执和嫉羡特性并没有占优势。这一点通常是由他们后来的经历证明的。
在分析工作中,我曾有过很多机会,将性格形成的源头追溯到先天因素的各种变异。关于出生前的影响因素,我们还有更多需要学习的地方,然而再多关于这些的知识,也不会减损天赋要素在决定自我强度与本能冲动的强度上的重要性。
上述天生因素的存在,指出了神经分析治疗的限制。虽然我充分认识到这一点,但我的经验告诉我,我们可以在一些案例中造成根本的、正向的改变,即使其体质基础是不利的。
结论
多年来,对喂食的**的嫉羡,作为增加对原初客体攻击强度的一个因素,一直是我分析工作的一部分。然而,只是在不久前,我才特别强调嫉羡的毁坏和破坏性质。它妨碍了与好的外在和内在客体建立一种安全的关系,逐步侵蚀了感恩的感觉,并且以各种方式模糊了好坏之间的区分。
在我所描述的所有案例中,病人与作为内在客体的分析师之间的关系有着根本的重要性。我发现一般而言这都是真实的。当对嫉羡及其后果的焦虑达到顶点,病人在不同的程度上感觉受到分析师的迫害,这时分析师作为内在嫉妒和嫉羡的客体,干扰了他的工作、生活和活动。当这种情况发生时,好客体就在感觉上丧失了,而与之相伴的内部安全感也丧失了。我的观察显示,在生命的任何阶段,当与好客体的关系被严重干扰(嫉羡在这种紊乱中扮演着突出的角色),不只是内部的安全感和平静受到妨碍,性格也开始恶化。内在迫害客体的优势增强了破坏冲动。然而,如果好客体被稳固地建立起来,对它的认同就会强化爱、建设性冲动和感恩的能力。这与我在本文开始提出的假设是一致的:如果好客体是根深蒂固的,那么暂时的干扰就可以被承受,也就建立了心理健康、性格形成和成功自我发展的基础。
我在其他相关文章中描述过最早被内化的迫害客体(报复性的,吞噬性的、歹毒的**)的重要性。现在我要假设:婴儿嫉羡的投射,使他的原初和后来的内在被害焦虑有特别的表现。这种“嫉羡的超我” 被感觉是要干扰或废止所有修复和创造的企图,它也被感觉对个体的感恩提出了持续和过分的要求。因为迫害感加入了罪疚感之中,迫害的内在客体是个体自身嫉羡和破坏冲动的结果,这些嫉羡和破坏冲动原初地毁坏了好客体。借着增加对自体的贬低而满足了惩罚的需要,导向一种恶性循环。
我们都知道,精神分析的终极目标是整合病人的人格。弗洛伊德说:自我应存在于本我所在处(where id was, ego shall be)。这个结论就指向这个方向。分裂过程发生于发展的最早阶段。如果分裂过程过度,就形成了严重偏执和分裂的基本特征,这些特征可能是精神分裂症的基础。在正常的发展中,在以抑郁心理位置为特征的时期,这些分裂和偏执的趋向(偏执—分裂心理位置)会在很大程度上被克服,整合会成功地发展。在那个阶段实现了迈向整合的重要一步,就为自我进行压抑的能力做好了准备。我相信,压抑在生命的第二年起着越来越多的作用。
我在《婴儿的情绪生活》中提出,如果在早期阶段,分裂过程不是太强烈,孩子就可以通过压抑来处理情绪上的困难。因此,心智的意识和无意识部分会得到巩固。在最早期阶段,分裂和其他防御机制总是凌驾一切。弗洛伊德在《抑制、症状与焦虑》(Inhibition, Syptos and Ay)中已经提出可能有早于压抑的防御方式。在本文中,我并未探讨压抑对正常发展的重要意义,因为我主要研究的是原初嫉羡的影响及其与分裂过程的密切关系。
关于技术,我已经试图说明,通过一次又一次地分析和嫉羡及破坏冲突有关的焦虑和防御,便可以在整合上取得进步。我一向都信服弗洛伊德的发现:“修通”是分析程序的一项主要任务,而我处理分裂过程并追溯其根源的经验,使我更坚信这一点。我们正在分析的困难越深层、越复杂,我们遭遇的阻抗就会越大,因此有必要给予足够空间来“修通”。
涉及对原初客体的嫉羡,尤其有这个必要。病人也许可以意识到他们对他人的嫉羡、嫉妒和竞争的态度,甚至还有想要伤害他人的愿望,但是只有当分析师坚持在移情中分析这些敌意,使病人在其最早的关系中重新经验它们,才能使自体中的分裂逐渐减少。
我的经验显示,对这些根本的冲动、潜意识幻想和情绪的分析失败,部分原因是痛苦和抑郁焦虑变得明显了。对某些人而言,这超过了他们对真相的欲望,最终也超过了他们想要被帮助的欲望。我相信,如果病人要接受并吸收分析师关于这些心智早期层面的解释,那么他的合作必须基于一个坚定的决心——想要发现关于自己的真相。因为如果这些解释够深入,就会动员自体的一部分,这一部分被感觉为自我的敌人或是所爱客体的敌人,因此已被分裂和废止。我发现,通过解释对原初客体的憎恨和嫉羡所唤起的焦虑,和被分析师迫害的感觉(因为分析师的工作激起了那些情绪),比我们解释其他任何素材都更加痛苦。
这些困难在那些带着强烈偏执焦虑和分裂机制的病人身上特别常见,因为伴随着由解释而引发的被害焦虑,他们较少能够经验到对分析师的正向移情和信任——从根本上说他们无法维持爱的感觉。就我们现阶段的知识而言,我倾向于这样的观点:这些病人虽然不一定是明显的精神病类型,但是在他们身上,成功是受限的,或者可能无法成功。
当分析可以达到上述深度,嫉羡和对嫉羡的恐惧降低了,从而导致对建设和修复力量(事实上是对爱的能力)有更大的信任。结果是对个人自身的限制有更大的包容,以及客体关系的改善,对内在和外在现实也有一种更清楚的直觉。
<!--PAGE 10-->在整合过程中所获得的洞察,使病人可以在分析过程中认识到,他的自体有一些潜在的危险部分。但是,当爱可以充分地结合分裂开来的怨恨和嫉羡,这些情绪变得可以忍受并降低了,因为它们通过爱而缓和了。早先所提及的各种焦虑的内容也减少了,例如被自体分裂、破坏性的部分淹没的危险。这种危险似乎是巨大的,因为在潜意识幻想中所造成的伤害,作为早期过度全能的结果,似乎是无可挽回的。当这些感觉更明朗,且被整合到人格中时,担心敌意会摧毁爱的客体的焦虑也降低了。病人在分析其间体验到的痛苦,也借由因整合的进步所带来的改善而逐渐减少。例如,重新获得某些主动性、可以做一些先前无法达成的决定,一般而言,可以更自由地运用其天赋才能。这与其修复能力较少受到抑制有关。在很多方面,他享受的力量增加,希望再现,虽然仍旧与抑郁交替着。我发现,创造力的增长与能够更安全地建立好客体的能力成正比,这在成功的案例中是分析嫉羡和破坏的结果。
同样,正如在婴儿期被喂食和被爱这种重复的快乐经验,对于安全地建立好客体是有帮助的,所以在分析期间,重复经验到有效、真实的解释,可以使分析师(回溯性的原初客体)被建立为好客体的形象。
这些改变都积累成人格的一种丰富性。随着怨恨、嫉羡和破坏一起,自体失去的其他重要部分也在分析过程中再度获得。感觉自己是一个更完整的人、获得对自己的控制感,以及大体上与世界的关系有一种更深层的安全感,这些也带来不少的释放。在《某些分裂机制》(So Seiss)一文中,我曾经提出,精神分裂症患者所受的痛苦是最强烈的,因为感觉是被分裂成碎片。因为其焦虑的表现和神经症患者不同,所以这些痛苦被低估了。即使我们处理的不是精神病,而是分析那些整合受到干扰及对自己和他人觉得不确定的人,他们也经验到同样的焦虑。而当达成更完全的整合时,这些相似的焦虑就会得到释放。在我看来,完全且永久的整合是永远不可能,因为在外部和内部来源的紧张压力下,即使是整合良好的人,也会被驱往更强烈的分裂过程,虽然这也可能只是一个过渡时期。
在《论认同》一文中,我提出不应该由碎裂主导早期分裂过程,这对心理健康和人格的发展非常重要。我写道:“容纳未受伤的**和**的感觉(虽然并存着**被吞噬为碎片的潜意识幻想)造成了这样的影响:分裂和投射主要并未涉及人格的碎裂部分,而是自体更凝聚的部分。这意味着自我没有暴露在因为碎裂而发生的致命弱化下,并且因此变得更能抵消分裂的效果,并在它与客体的关系中更能达到整合和合成。”【参见《论认同》。】
<!--PAGE 11-->我相信这种重新获得人格中分裂部分的能力,是正常发展的前提。这意味着在抑郁心理位置期间,分裂在某种程度上克服冲动和潜意识幻想的压抑,并逐渐取得其地位。
性格分析一直都是分析治疗中非常重要但又非常困难的部分。【弗洛伊德、琼斯和亚伯拉罕在这个主题上做出了最基础的贡献。参见:例如,弗洛伊德《性格与肛门性欲》(Character and Ais, 1908)、琼斯《强迫性神经症中的恨和肛门性欲》(Hate and Aisthe Obsessional Neuroses, 1913)、《肛门性欲的性格特性》(Aic Character Traits, 1918),以及亚伯拉罕《论肛门性格理论》(tributions to the Theory of the Anal Character, 1921)、 《口腔性欲对于性格形成的影响》(The Infence of Oral Erotis on Character Foration, 1924)、《力比多发展性器层面的性格形成》(Character Foration on the Genital Level of Libido Developnt, 1925)。】我认为,在一些案例中,只有通过将性格形成的某些方面,追溯到我描述过的那些早期过程,我们才能对性格和人格的改变有长远的影响。
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我在这里试图传达的技术层面。从一开始,所有的情绪都附着于第一个客体之上。如果破坏冲动、嫉羡和偏执焦虑是过度的,婴儿会极大地扭曲和扩大所有来自外部来源的挫折,而母亲的**从外在和内在皆占优势转变为迫害客体。于是,即使真实的满足也不足以反制被害焦虑。将分析带到最早的婴儿时期,我们使病人能够复苏根本的情境——我经常说这种复苏是一种“感觉记忆”(oriesfeelg)。在这种复苏过程中,让病人可能对早期的挫折发展出一种不同的态度。毫无疑问,如果婴儿确实暴露于非常不利的状况下,那么就算回溯地建立好客体也不能抵消坏的早期经验。然而,将分析师内射为一个好的客体,如果不是基于理想化,那么就在某种程度上具有提供内在好客体的效果,而且内在的好客体是病人之前非常缺乏的。同样,投射的弱化和因此达到的更大宽容,势必与较少的愤恨有关,即使早期情境非常不利,这也使病人能够发现某些特征,并复苏过去的愉快经验。要达成这个目标的方式,是分析那将我们带回最早客体关系的负向和正向移情。这之所以变的可能,是因为分析所造成的整合已经强化了生命开始时的虚弱自我。在这些方向上,精神病人的精神分析也可能会成功。更加整合的自我变得可以体验罪疚感和责任感,这些是在婴儿时期无法面对的。客体合成产生了,经由爱缓和了恨,而作为破坏冲动必然结果的贪婪和嫉羡也失去了力量。
以另一种方式表达,被害焦虑和分裂机制降低了,病人就可以修通抑郁心理位置。他最初无法建立一个好客体,当这种无能在某种程度上被克服时,嫉羡便随之降低,享受和感恩的能力就逐步增加。这些改变扩展到病人人格的许多层面,范围从最早期的情绪生活到成人的各种经验和关系。我相信,在分析早期紊乱对整体发展的影响中,存在着我们帮助病人的最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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