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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艺术作品中反映的婴儿焦虑情境 (1929)(2 / 2)

“墙上的空白对她俯视狞笑。

“在早餐桌上,夫妻两人分坐两端。鲁思眼里布满灰心与绝望。然而忽然间,她的脸上绽出一抹微笑:‘告诉你喔,我要自己试着在墙上做个小小的涂鸦,直到我们买到新画为止!’‘去做吧,亲爱的。’她丈夫说。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她涂鸦的成果如何,都不可能比现在的空白更加怪异与丑陋。

“她先生几乎都还没步出饭厅,她就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到美术行,订购她大伯常用的颜料、画笔、调色盘以及其他所有‘用具’,要他们立刻送来。她对于如何开始毫无头绪,也从来没有把颜料从软管里挤出来的经验,更别说在画布上涂刷底色,或是用调色盘混合色彩。当一切就绪的时刻,她站在空白墙壁前,握住一只黑色粉笔,依着当下的灵感开始随意地描边。她需要开着车疯狂地冲到她大伯那里,问他是如何作画的吗?不,她死也不想这么做!

“傍晚时分,先生回家了,她奔上前迎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在这之前,她不是快病得奄奄一息了吗?她拉着他说:‘来了你就会知道!’而他看见了,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他难以接受,也不能够相信眼前所见。鲁思奄奄一息地疲劳倒向沙发:‘你觉得这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当晚他们请了她的大伯前来。鲁思如同即将接受鉴赏家的品评一般,一颗心怦怦地跳着。但那位艺术家却立刻大声嚷着:‘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你能唬过我,说这是你画的吧!这真是个该死的谎言!这幅画一定是一个年长而有经验的艺术家画的。那家伙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他!’

“鲁思无法使他信服。他认为他们在嘲弄他,临走时还撂下一句话:‘如果那是你画的,我明天就会上皇家礼拜堂指挥一首贝多芬交响曲,而我连一个音符也看不懂!’

“当天夜里鲁思睡不太着。墙上的画已经完成,千真万确——这不是一个梦。但这是怎么发生的?接下来会如何?

“她在燃烧,被内心灼热的情感所吞噬。她必须向自己证明那神圣的感受,那种她曾经历过但却无法言说的幸福感未来还会再出现。”

麦可利斯对于我为墙上留白所涉及焦虑的一部分诠释有着先见之明,她说道:“墙上留下了一块空白,难以言喻地,仿佛就刚好和她心中的空洞一致。”那么,鲁思心里的空洞究竟具有什么意义?甚至说得更明确一点,她体内那种缺乏了某些东西的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这令人想起我在上述的一篇论文(1928)中,已经提到一些与此种焦虑有关的想法,我描述这是女孩们所经历到最严重的一种焦虑,它等同于男孩身上的阉割焦虑。小女孩会有一种源于俄狄浦斯冲突初期的施虐欲望,想去掠夺母亲体内所拥有的一切,也就是小孩、粪便与父亲的阴茎,同时让她想要摧毁母亲本身。这种欲望引起了焦虑,小女孩唯恐母亲反过来抢走自己身体里头的一切(特别是抢走小孩),并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被摧毁殆尽或残缺不全。我在分析女孩与成年女性的过程中,发现了在所有焦虑之中最深刻的一种,在我的观点里,这种焦虑象征小女孩最早期的危险情境。我因此了解,对于孤零零一个人的恐惧、害怕失去爱与失去爱的客体,这些弗洛伊德认为女孩身上的基本婴儿期危险情境,事实上是我先前所描述的焦虑情境之变型。当小女孩害怕母亲的侵犯攻击自己的身体,而失去了看见母亲的能力时,其焦虑会更加强烈。一个真实、慈爱的母亲,会削弱孩子对心中所内射恐怖母亲形象的畏惧。在后来的发展阶段中,小女孩的幻想内容会有所改变,原本害怕妈妈会攻击她,后来却深怕那位真实而慈爱的母亲可能会不见,留下女孩孤单单地被人遗忘。

思考鲁思·克亚从第一幅作品开始究竟画了些什么,可以帮助我们探索这些概念的解释。她的第一幅画是用一个真人尺寸的**黑女人来填补墙上的空白处。除了一幅花卉画以外,她的创作局限于肖像画,她曾两度画下前来暂住、摆姿势供她绘画的妹妹;进一步地,她开始画一位老女人和她母亲的肖像。麦可利斯对最后两幅画有以下描述:“现在鲁思停不下来了。她的下一幅画描绘着一位老女人,脸上带有岁月与理想破灭的痕迹,她的皮肤满布皱纹,头发斑白,一双温和而疲倦的双眼流露着不安。在鲁思眼前,她用老年人惨然沮丧的目光凝视着她,眼神仿佛在说:‘我的来日无多,别再为我费心了!’

“我们从鲁思最新的作品——她那爱尔兰裔加拿大籍母亲的肖像——得到的印象则有所不同。这位女士曾逼迫她很长一段时间,致使她后来忍痛断绝母女关系。这名女士纤瘦、傲慢而跋扈,她站立着,月光色的披巾垂挂在肩,她给人一种原始时代女性美丽而强壮的印象,仿佛每天都会赤手空拳与荒野里的孩子搏斗。那下巴看起来多么不屑一顾!那傲慢的眼神看起来多么有力量!

“空缺的地方已经填补了。”

很明显地,那种想要修复,想要弥补心理上对母亲的损伤并使自己复原的欲望,是致使她急切地想为亲人们作画的起因。而那位濒死的老女人,仿佛是原初、施虐式摧毁欲望的具体表现。女儿希望摧毁母亲,看着母亲变老、衰败、损毁,这却也是她需要将母亲画得拥有完整力量而美丽的原因。女儿可以借此减轻自己的焦虑,靠着画出肖像尽力修补,呈现出母亲毫发无伤的模样。在儿童分析中,当孩子们的摧毁欲望借由表达反动倾向而完成时,我们一再发现他们会使用随手涂鸦和绘画意图把人们修复。鲁思·克亚的例子,完全呈现出小女孩的焦虑是女性自我发展中的重要一环,是激励女性追求成就的动机。但是另一方面,这种焦虑可能会造成严重疾病与种种抑制。男孩对阉割的畏惧也是一样,其焦虑对于自我发展所造成的影响,取决于个体是否能在各种不同因素的交互作用当中,还能保持某种最佳状态,并维持令人满意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