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更是人人可以为国王。我看过一场演唱会,那歌手也没有什么名,但当时着实有王者风范,台下的女孩子毫无羞涩地高喊“我爱你”。演唱结束,歌迷就冲到台上要签名,要拥抱。一次去爬山,在山脚下一位年轻人用草编成蚂蚱、小鹿之类的小动物,插满一担,惹得小孩子和家长围成几层厚厚的圆圈,很有拥兵自重的威风。等到登上半山时,又见许多人挤在一起围观,一个老者在玩三节棍,两手各持一节细棍,将那第三节不停地上下翻挑,做出各种花样,人们越是喝彩他越是得意。在这个山坡上临时组建的三节棍小王国里,他就是国王。
这是举了三个具体的例子,歌手、编蚂蚱的年轻人和玩三节棍的老人。国王的精神享受有三:一是有成就感,二是有自由度,三是有追随者。只要做到这三点,不管你是白金汉宫里的英国女王,还是拉着小提琴的街头艺术家,在精神上都能得到同样的满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要诚实、勤奋就行——因为你虽没有王业之成,大小总有事业之成;虽没有权的自由,但有身心的自由;虽没有臣民追随,但一定有朋友、有人缘,也可能还有崇拜者,“天下谁人不识君”。所以人人皆可为国王,谁也不用自卑,谁也不要骄傲。
抒情也是一样的。抒情靠什么,要靠一个实的景来推出一种感情。美学大师王国维说过,一切景语即情语。意思是说,我们平常看到的四季变化,天阴了、天晴了,都会触发人们内心的一种感情。感情是无形的,属于虚的范畴,写作的时候必须找到一个实景。比如我的文章《冬日香山》,要抒发一种冷静的心情。摘录一段,大家看一下景和情是怎样互相适应的。
与春夏相比,这山上不变的是松柏。一出别墅的后门就有十几株两抱之粗的苍松直通天穹。树干粗粗壮壮,溜光挺直,直到树梢尽头才伸出几根遒劲的枝,枝上挂着束束松针,该怎样绿还是怎样的绿。树皮在寒风中呈紫红色,像壮汉的脸。这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走到松枝间却寂然不动了。我徘徊于树下又斜倚在石上,看着这红日绿松,心中澄静安闲如在涅槃,觉得胸若虚谷,头悬明镜,人山一体。此时我只感到山的巍峨与松的伟岸,冬日香山就只剩下这两样了。
还有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他本来是写实的,写他回乡这两天搬家的事,写了很多家族里面的人,特别是写到他小时候的伙伴闰土,最后写到他在回去的船上,来了一个这样的结尾。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就是以虚来写实,大大加强了思考的效果,文章就显得更加深沉。他最后这一句话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文章的本身,流传很广,这是因为上升到理,达到更深层次的美。但是,这句话不是空中楼阁,是前面写了很多具体的事和人,最后才推出来的。
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
第一,三个层次的美要综合使用,文章才有纵深,才有容量,才能像一座山有起有伏,像一桌子菜有荤有素,才能被读者喜爱。
第二,这三个层次一定是以描写叙述为基础的,逐渐地由实到虚,由下到上。所以在练习写作的时候,要先练习第一层,描写和叙述过关以后再抒情说理,从实到虚,最后才能达到虚实结合,运用自如,不要着急。
第三,不可一味追求三个层次的美,并不是每一篇文章都能达到三个层次的美,有的时候只有一个也行,照样美。如果是两个当然更好了,如果有三个,那就是难能可贵了,要根据题材来决定。
比如我的《晋祠》,还有前面提到的《核舟记》,都是只有第一层次的美,仍然很耐读。但是要注意,如果倒过来,你只用理或者情这一个层次来作文,一般是写不出好文章的,还是要在描写、叙述的基础上来抒情和说理。
好,我们就讲到这里,从下一讲开始我们讲文章的具体写作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