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大公子避而不见。
许源也不是真要见人,便对府里的管事道:“贵公子曾许诺,赠与我一幢北都的宅子。”
管事立刻又进去了。
这次许源等了好一会儿,管事带着喜叔出来了。
喜叔脸上堆着笑,扬起手中的一串钥匙:“许大人,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我家公子前几日还提起呢,你来北都了,想找时间把钥匙给你送去。”
许源笑了笑,自然是不信的。
韦晋渊巴不得自己一辈子不要来北都。
但是看到了宅子,许源又有些意外,竟然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
虽然位置有些偏僻,但在北都中也要大几万两银子。
收了宅院,许源心情大好。
回到殿下这里,蹭饭的闻人洛又来了。
闻人洛还带来了一个八卦:“听皇城司千户桑九被陛下骂了一顿,然后派了个苦差事,赶到北四省去了。”
许源一愣,而后笑了。
掌印老太监询问大福的事情时,自己顺嘴给桑九上了个眼药。
看来老太监找机会跟陛下了。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多少有些丢脸面,陛下心里窝着火呢。
桑九估计到了北四省,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了陛下。
吃了饭,闻人洛就回去了。
许源在北都中身份敏感,没什么人主动来探望。
只有闻人洛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每天都来。
天快黑的时候,蓝先生来找许源:“许大人,外面有个人要见你,是他干爷爷有话带给你。”
“干爷爷?”许源皱眉:“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青衣帽的年轻人被领进来。
面目白净,躬身给许源行礼,开口声音尖细:“见过许大人。”
是个太监。
“干爷爷您的事儿他给办了,到时候朝廷会有一位二流出现在鬼巫山。”
许源听着,对方却已经完了。
“没了?”许源问道。
太监点头:“干爷爷就交代了这些。”
许源失望,等了两天,倒是的确等来了消息,但只是派一位二流相助。
赦免罪民的事情,没办成。
“好,辛苦了。”许源点点头,起身道:“你稍等一下。”
许源回房取银票,却又有些心疼。
这事情老太监算是没有办成啊!按是不需要兑现“厚报”的承诺了。
许大人现在不缺钱,但许大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那是辛辛苦苦……
欺负韦大公子,以及啃殿下的软饭挣来的!
掌印老太监的“价钱”在北都中,不算是个秘密。
以北都人的性子,传的就连西市口卖竹筐的贩都知道。
大致的价格是:老太监帮忙办事,基本价钱是五万两。
但许源许诺了“厚报”,那至少得是六万两,更有诚意一些的话,得七八万两。
许源数着银票,心里还在犹豫给不给,或者只给的三万两?
忽然许源看到跟银票放在一起的房契。
是昨日喜叔交给他的。
许源想了想,把银票放下拿起了房契。
这宅子自己也用不上,留在北都这里也得托人租出去,不管托付给谁也要欠一份人情。
而对于这个老太监,还是要给足了。
现在距离七月半,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这中间还有机会!
许源出来将房契交给太监:“替我谢谢你干爷爷。”
太监结果房契看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
他心地收好了房契,才又开口道:“干爷爷专门交代了,大人若是给的少了,便是怪咱事情办的不好,后面这些话也就不必了。”
许源暗骂了一声,脸上仍旧带着笑:“公公还有交代?”
“有的,干爷爷了,你们的事情皇爷知晓,所以你们想要在今年七月半之前摘掉罪民的帽子,皇爷绝不会答应的。
这是你们六姓的差事,差事没办好想跑,就不合规矩。
但干爷爷他会找机会再跟皇爷进言,争取给你们派一位一流去。”
许源长松一口气,这房契给的值了。
老太监后面这些话,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
在七月半之前,别想摘掉罪民的帽子。
没戏。
皇帝什么“不合规矩”那都是扯淡,就是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让六姓罪民顶在前面,不想派人接手这口大锅。
但六姓罪民顶在前面,老太监能为他们争取到最好的一个条件:
一流助阵!
而我朝的国情就是……这些下边没把,上边没毛的死太监,信誉是真比那些文官好。
老太监既然敢这话,那就是有把握的。
“多谢公公!”许源忙又把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了太监。
可太监收了银子,却还是笑嘻嘻的不肯走。
许源一拍脑门,又道:“瞧我这脑子,还请转告公公,事成之后许某还有厚报。”
太监作了个揖,转身离去:“行嘞,等的就是您这句话。”
他走后,睿成公主才进来,却没问太监的事,而是有些担心:“陛下会不会……再让你去查庸王?”
许源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
懿贵妃的案子,是各方拉扯,缺少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人选,所以一直拖着到了许源头上。
这种拖延拉扯,当然也是因为陛下的纵容。
懿贵妃的案子,其实是握在陛下手里的一把刀。
但这把刀现在已经出鞘了,要斩向庸王,那么陛下就不会再用许源,要用自己的“爪牙”了。
更信得过。
对于庸王那边,许源其实很意外。
当初陈家在南交趾搞出来的那案子,许源、麻天寿和严老一起分析过。
那案子虽然他们处理的很吃力,但最后署里案情,大家都得出了一个结论:
庸王手下多废物。
真正的人才,早被陛下杀光了。
但这次他手下居然出了个能将七年前的魂魄,从阴间拉回来,能压制七流文修、篡改其记忆的人才。
这样的人才,何必要投靠几乎已经看不到希望的庸王?
但这些都已经不需要许源操心了。
殿下显得闷闷不乐,抬起头来满是不舍的望着许源:“你要走了……”
……
的确是该走了,再不走等皇帝下旨赶人,就不“体面”了。
皇帝其实明白许源赖着不走是为什么。
老太监派人来传话,也等于是皇帝给的回应。
鬼巫山、河工巷,或许很多朝臣已经不记得了。
但显然皇帝记着呢。
甚至……观天台上那一位,也一直看着呢。
隔天一早,北都飘起了雨。
离情别绪如山峦云雾一般缭绕在院中。
殿下起来后两只眼睛红红的。
但是坚决不承认自己昨夜哭过了。
很难过、却仍旧不忘了嘴里藏刀子,阴阳怪气一下自己的“大敌”。
“前番你身份敏感,槿兮那丫头被家里管着,不能来见你。”
“现如今你的差事卸了,马上就要回去了,那人儿怕不是要像只麻雀一样,迫不及待的飞来,在北都城外的驿路边,与你十里相送呢……”
许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很苍白的辩解了一句:“我跟槿兮姐真的没什么。”
“哼!”闻人洛的大嗓门从外面响起来:“老弟,许老弟……”
他进来看到院子里摆的行李,愣了一下:“真要走啊?”
许源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行李,但回去了——毕竟是来了一趟北都,于云航、狄有志他们都买了不少东西,大包包的。
“该走了。”许源微笑。
“走,我送送你。”
出人意料的是,闻人洛身后还跟着臧天澜和冯四先生。
许源忙上前见礼:“四叔。”
冯四先生背着手点点头:“我准备了点东西,你带回去给林。”
“我替她谢谢您了。”
林晚墨是冯四先生少有的知己。
冯四先生不是准备了“一点”东西,院子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他又取出一个圆铁桶,一脸的矜持:“这是我最近的一些想法,都画在图上了,你拿回去让林学习学习。”
许源收着了,暗自好笑。
还“学习学习”,你俩水平不分上下,后娘可能还要略胜一筹。
她看了图纸,挑出一堆毛病,到时候你的老脸又挂不住。
这铁筒入手光滑,浑然一体不见缝隙。
显然怎么完好无损的打开这铁筒,也是冯四先生给后娘出的一道难题。
交代完这些,冯四先生就挥挥衣袖,潇洒地走了:“洛,你替我送送许。”
但是臧天澜没走。
众人将许源一行送出了城。
来的时候有皇城司的快轮船,一刻不停的送进北都。
走的时候……想到北都“堵船”的盛况,许源决定先走陆路,出了北都再找地方上船。
出了西城门五里,许源停下脚步,拱手对众人道:“别送了,就到这里吧。”
臧天澜拉着他:“我同你个话。”
避开众人,臧天澜拿出了一只漆黑的木盒:“师爷让我交给你的。”
“他算出了你今日就要离京。”
许源接过木盒正要打开,却被臧天澜按住了:“师爷了,现在不能看。
等你们到了阴间,若是制不住那阮天爷——再把这盒子打开。”
许源手上动作一顿。
这天下的事,果然都瞒不过监正大人那双眼睛。
臧天澜两手一摊:“什么都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师爷让我什么我就什么。
师爷闻人洛那家伙不靠谱,所以让我跑一趟。”
许源点点头,将木盒塞入怀中放好。
臧天澜又道:“还有最后一句,师爷:让你自己考虑好,开了这盒子,不定能解决问题,但……”
他指了一下许源怀里的木盒:“但它会烧了你最重要的那一道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