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渡的喧嚣,是另一种形态的囚笼。
声浪、气味、形色各异的人流,如同浑浊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拍打着感官的堤岸。我攥着那袋沉甸甸的铜钱,像一粒被抛入激流的石子,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潮涌动。挑着鲜鱼的货郎吆喝着擦肩而过,腥气扑鼻;满载货物的苦力喊着号子,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微颤;衣着光鲜的商贾在高声谈笑,言语间尽是银钱往来;还有拖家带口、面带风霜的旅人,眼神里透着对前路的茫然与期盼。
这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
我曾是司法天神府里一块寂静的石头,聆听的是至高无上的法则;后来是戏班里一个沉默的记账人,周遭是带着烟火气的生计挣扎。而此刻,我是这茫茫人海中,一个真正无依无靠、不知来处亦不知归途的孤影。
灵力被封,仙体虽在,却只余下比凡人稍强的韧性与那点微末的、需耗费心神才能引动的石魄之力。在这龙蛇混杂的渡口,这点依凭,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我寻了一处靠近河滩、相对人少的角落,在一块被缆绳磨得光滑的木桩上坐下。浑浊的江水在脚下奔流,带着泥沙和腐烂的水草气息。对岸的青山在薄暮中显得朦胧而遥远。
去哪里?
栖霞山是唯一能想到的方向。那里有云逸出现过的痕迹,有能引动我共鸣的月下桂林。可路途遥远,凭我这凡尘脚力,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更何况,这一路之上,那仙界的探查,定然如影随形。
我低头,看着手中粗糙的钱袋。里面的铜钱,或许够我雇一辆简陋的马车,或者搭乘一段路程的货船。但这意味着要与人打交道,要暴露行迹。
风险太大了。
或许,应该先离开这人员密集的渡口,寻一处荒僻之地,将云逸所授的“意随心动”之法再锤炼得纯熟一些,至少,要能做到无需借助外力和极端情绪,也能稳定引动那石魄暖流,拥有些许自保之力。
正当我心思纷乱、权衡利弊之际,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锐利**杀伐之气**的波动,如同冰锥般,猝然刺破渡口喧嚣的屏障,直直贯入我的灵识!
这气息……与之前那些带着秩序与探查意味的波动截然不同!它更凝练,更锋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执行**意志!
我浑身剧震,几乎要从木桩上弹起!下意识地就要催动那微弱的石魄之力隐匿自身!
但就在念头刚起的刹那,我硬生生止住了。
不能动!
这杀伐之气并非冲我而来!它的目标,在……河面上!
我猛地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江心。
只见一艘装饰华美、显然是官家或豪富所用的楼船,正缓缓驶离码头。而在那楼船最高一层的雕花栏杆旁,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着两个身影。
他们并未穿着耀眼的甲胄,只是一身素净的银灰色劲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清辉之下,看不真切。但他们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纯粹、代表着天条执行力的气息,却如同无形的利刃,将周遭凡尘的喧嚣都割裂开来!
是天兵!而且是专司缉拿、甚至……格杀的天庭精锐!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目标是谁?!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两个天兵身上。只见他们并未看向渡口,而是并肩立于船头,其中一人,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准了下方的江水!
没有咒语,没有光华。
但就在他抬手的同时,那一片区域的江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强行排开,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一道纤细的、披着淡蓝色纱衣的身影,如同被网住的鱼儿,挣扎着被那股力量强行从江水中**拖拽**而出!
那是一个女子,容颜绝美,却带着非人的空灵之气,耳后隐约可见细密的鳞片,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周身泛起微弱的、水蓝色的光华,试图对抗那无形的擒拿,却如同螳臂当车。
是水族!而且看其气息,绝非寻常精怪,至少是得了道行、有望化蛟的灵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