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要下地劳作之外,还要提供役、兵役的支持,战爭动员到屯民头上时,也得上战场,不管是做苦力,还是当炮灰,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甚至於,如果不是还需要屯民们提供劳力,连最后一粒果腹粮食都不会给他们留。再加上一些屯田將吏素质堪忧、作风粗暴,屯民生计之艰,可想而知。
屯田之法在初期,本该是养民生息之法,但在苟军手中,却连一件基本的“温情脉脉”的外衣也不愿披上,或者说无暇披上。
它带给了广大屯民希望,但只三两年的时间,便又在时局,在苟氏將吏们的操作下,再度破灭。
苟政对其中的问题,並非没有察觉,也曾多次发文传令,让各大屯营將吏收敛,然而都督府下达的生產任务又重,
其中固然有许多將更的贪暴,使得问题扩大,但本质上,还是因为苟氏的物质基础跟不上膨胀式发展的速度,不得不採取一些违背客观规律、违背人道的手段.:::::
在河东时,苟政尚可及时对屯田事务进行整顿,甚至不惜痛下杀手。及至长安,军政摊子越来越大,屯田规模更是几十倍地膨胀,內外部形势紧张,不下苦功没法有效改善,改了又可能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產大局,只能在两难之中,装聋作哑,得过且过。
正常的发展节奏下,缝缝补补,屯田之法怎么也能维持个二三十年,但苟军眼下的做法,却在无限地压榨这套生命力本就不长的生產制度的生命力没办法,丧人心!
当然,通过暴力、强迫的手段,还是能维持一段时间,继续从屯民身上榨取价值。
就如当下,在过度的辛苦劳累之下,各地屯营屡屡发生携家带口的逃亡事件,而將更们只能严防死守,被捉回来的往往通过酷刑折磨以震忆旁人,
而逃出的少数幸运儿,要么依附於关西豪右,要么重归山野求生....:
很多现实总是血淋淋的,王猛讲得认真而压抑,苟政听得也倍觉沉重。
问起王猛的具体办法时,王猛却也没有直接劝苟政放弃现行之屯由制,
毕竟作为维繫苟氏政权运转的重要支撑,其中牵涉重大,且不说那些“屯田派”將吏,贸然更改,都可能影响粮食安全,论弃置。
而王猛的建议,也很实际,眼下苟氏需要通过屯田,收取粮食,养军养政,因此屯田之法还需继续维持。
但现行这套屯田法,过於酷烈,必须更改,至少要进一步约束將更的胡作非为、肆意压榨,在局势稳定的情况下,要开始减轻屯民的劳作强度,解其疲,与其休息。
同时,必须认识到,屯田之法只是权宜之策,而非长久之计,更不能作为基本国策,待到一定时机,终需厉行改兴,尽革其弊。
王猛也提到改革方向,比如整编屯营规模,加强组织管理,变大营生產为小营集体。目前关中平原上的各大屯营,规模都不小,一个屯营,大的有五六千人,小的也有三四千,人是集中约束起来了,粗糙的治理也勉强够用,但管理效率与生產效率都相当低下.....
在整编改革上,王猛盛讚苟政的“三长”编制法,认为这是统合组织屯民的有力措施,该当迅速推广开来。
此前,苟政已经要求各地屯营,按照“三长法”编制屯民,形成“邻-
保-里-营”四级管理,然而进展缓慢。
一则各地屯营都忙看自冬及春的劳作,无暇他顾,
二则苟氏的屯田法与屯营编制好不容易才发展进化成如今的形態,负责治理的將更们,也才初习惯。
若无上面强有力的推动,没人愿意打破习惯,其中既有对新鲜事物的排斥,也担心改变会带来权力与利益的受损。
但从最高统治者的视角,改良求变则是势在必行。而在王猛看来,他所提的这些办法,只是浅尝辑止,只是为真正的改革做准备!
屯田屯营屯民事务上,王猛为苟政描绘的未来,不是一群压榨到极致的农奴,而是一千拥有一定自由、財產的农户。
虽然都是被统治、被剥削者,但后者在剥削手段上当然要更高明些,苟氏现行的屯由法,显然是不可持续的,聪明的统治者应该注意吃相,不能让底层百姓在被剥削的同时还能清醒认识並时刻反思自己农奴的身份。
在此事上,王猛拿高陆士民的情况来举例,作为苟政所擬“三长制”的第一块试验田,王猛十分感兴趣,调研期间在高陆县待了好些时日,用以观察其情状。
而得出的结论,也十分具备说服力。苟氏治下的高陆士民,基本是以毛低余部,结合一些流民散户形成。
而毛氏部眾,在此前的歷次动乱之中,死伤略尽,情状悽惨,然而只不到两年时间,王猛在高陆看到的,却是一干安居乐业,辛苦耕耘的小民百姓。
相似水土条件的耕地,在高陆士民的经营下,粮食作物的亩產与人均產出,都显著高於屯田,高陆士民的尽心程度与精神面貌,也显然迥异於如墮地狱的屯户们....
造成两者差异,自然不是因为“三长制”的编制管理办法,而在当初苟政做主,將高陆士民原本的田土,还给他们!
直白点说,高陆士民是在为自己耕作,即便课以丁税,仍旧留有余地,
家有余粮,何况苟政还免了他们两年的税赋,如此他们自然能以积极饱满的热情投入到耕作之中,並进发出更大的生產力。
王猛认为,苟氏目前控制的那二十万屯民(扣除赏赐將士之后),最终的落处,该是苟氏政权统治下的自耕民户。
这部分群体,必须要重视,甚至该想方设法壮大他们,他们將成为继军功地主阶级、豪强右族阶级之外的,又一大阶级群体。
待发展到一定阶段,自耕农群体,才是“国家”的基础力量来源,因为他们更加驯服,也更容易欺负,更有利於税赋的收取徵调....:
壮大自耕农群体,自然难免涉及到田土的问题,这自可从屯垦土地分配,在王猛的规划中,具体落实此事时,已经做好从制度到执行等各方面的准备。
而土地的性质,仍当归国家所有,配与自耕农户经营生產,官府设立专门的衙属机构进行管理。
至於那些勉强算是既得利益者的屯营將吏们,也可以“功田授赏”的方式,进行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