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南北之争不可免
“蒙元暴虐,……以致神州板荡,黎庶倒悬……今本帅石山,率吊民伐罪之师,荡涤胡尘,光复汉家山河!但诛蒙元酋首、奸佞官吏及负隅顽抗之辈,绝不伤及良善百姓一分一毫……”
“……自即日起,凡蒙元所定‘包银’‘丝料’等苛捐杂税,尽数废除!乡间农人,若缺粮种,可向官府申贷;城中商贾,欲复旧业,官府可免息借予本银。
凡因战火流离失所者,皆可至官府登记,由官给屋舍、发口粮,助其垦荒安居……”
“……本帅素重天下英才,凡怀经纶济世之学者,通晓钱谷刑名之能士,不拘出身,皆可诣府衙投牒自荐,量才授职!隐逸山林之贤达……。
凡有利民安邦之策,兴国强国之议,皆可直陈于本帅案前,绝不因言罪人……”
红旗营记室参军孙炎颇有捷才,大军方才控制城内要点,他便在临时征用的官廨中,围绕“安民”“复业”“招贤”三大核心,挥毫起草了一份简短的安民告示。
自石山独立领兵攻陷虹县起,红旗营凡破一城,必先安民,早已成为惯例,并有范文,只需根据实际情况略作调整即可。
只是此次不同于以往,杭州非比寻常州府,它既是南宋故都,承载着汉家衣冠南渡后的百年风华,又是蒙元江浙行省治所,掌控着东南财赋之枢。
对此地的安抚与掌控,需格外用心,其象征意义与实质影响,远超常州、松江等路府。
孙炎写就告示初稿,不敢怠慢,立即赶来请石元帅审核定夺。
石山此刻正在博士陈基的陪同下,在官房内接收、检视江浙行省的户籍、田亩、财税等核心簿籍文书。闻声接过孙炎呈上的文稿,目光迅速扫过。
于他而言,安民告示的关键不在辞藻如何骈俪典雅,而在于告示上的承诺能否迅速转化为取信于民的实际行动。
“很好!”
石山颔首,仅提笔在两处细微措辞上略作调整,便递还给孙炎。
“就按此稿抄录副本,下发各巡逻队,反复宣读,务使城内军民尽知我军政策。”
孙炎接过文稿,瞥了一眼肃立在一旁的陈基,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抱拳躬身:
“属下遵命,这就去办。”
“元帅。”
待孙炎的脚步声消失在廊庑尽头,陈基轻轻放下手中一卷关于杭州府库钱粮的文书,整理了一下衣冠,向前一步,神情郑重地向石山进言,道:
“如今荆湖战事大局将定,伪元朝廷很快就能腾出手来,必调集重兵针对我军。
杭州乃前宋故都,王气所钟,人文荟萃之胜地。元帅何不借此大胜之威,顺应天命人心,正位建国,以此振奋全军将士之心,凝聚天下豪杰之望”
陈基这番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乱世争霸,根基浅薄时便妄自称王称帝,无疑是树大招风,自取灭亡之道;
但当基业已具规模,势力领袖若仍迟迟不肯更进一步明确名分,也容易让追随者疑虑其志向与格局,甚至滋生不该有的心思,导致内部离心离德。
——就在上月,江北局势便生波澜。
张士诚因久攻淮安路治所山阳县不下,竟暗中派人联络占据泗州后便进展迟缓的彭二郎,约定两部共同出兵,瓜分山阳。
不是每个人都能学李喜喜这般舍弃徐州的基业,到江南追随石山从头再来。留在江北的诸部将领,也要为自己和麾下弟兄寻一条活路。
毕竟,石山率军渡江攻取江南,很长一段时间内无力在江北投入过多力量,尤其是徐州诸部。
元廷却因红旗营主力南下,反而因压力大减,开始加大对徐州诸部的反扑力度,彭二郎等人若不能积极进取,打开局面,便只能在元军日益加剧的围剿中坐以待毙。
石山当初不愿兼并徐州红巾军,就是无力背起这个沉重的包袱,而给了他们相当大的自主权。
彭二郎此前攻取泗州,虽是“先斩后奏”,石山就未加深究;殷从道在六月下旬,也抓住时机,以芝麻李的名义调兵攻占了宿迁。
但彭二郎这次与张周政权携手攻打山阳县,性质却不一样。
张士诚这个“诚王”再如何不上台面,在这个极其看重名分符号的时代,其号召力与一方“元帅”仍不可同日而语。
得知彭二郎擅自与张士诚联合出兵后,李武、殷从道、芝麻李便联名上书,向石山详细汇报了此事,并再次劝进,请他尽快称王,以定江北诸部之心,明确上下名分。
陈基身为元帅府博士,职责在于文书典章,并无过问军机之权,因此并不知晓彭二郎与张士诚联手瓜分山阳事宜。
他此刻劝进,其立足点与李武等人有所不同——更着眼于在杭州称王建国,其背后隐约带着江南士人群体的期许。
石山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个看似顺应时势,实则可能暗藏地方士人私心的建议。故作糊涂地反问:
“敬初(陈基表字)莫非忘了南宋的都城,不是汴梁么”
终宋一代,法理上的国都始终是东京汴梁,杭州(临安)仅是行在所,是临时都城。宋高宗赵构将其命名为“临安”,本身就有“临时安顿”“不忘北伐”之意,以此维系南宋朝廷的政治合法性。
“咳——”
陈基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劝
进之事,通常需群臣合力,方能营造出“众望所归”“顺天应人”的氛围,个人的单独进言效果有限。他之所以特别强调在杭州称王建国,实因眼下这个时间节点十分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