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添,那就得再出出血。
金银、店铺、田庄,终究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死物,其存在本就是为了滋养生活,让活人过得更好。
万不能本末倒置。
堂前眾人各怀思量之际,宴嫣已沐浴梳妆,焕然一新。头顶绣著鸳鸯的鲜红盖头,手捧裴临允的牌位,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跨过了门槛。
宽大的嫁衣袖口之下,宴嫣的手指轻轻摩挲著裴临允那冰冷的牌位。盖头遮掩中,她脸上笑意瀰漫,仿佛怀中捧著的並非灵位,而是一座令人垂涎欲滴的金山银山。
这一刻,宴嫣心惊於她自己的恶毒。
她在暗自庆幸。
庆幸裴临允死在了最恰当的时机,並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壮烈的死法儿保全了身后清名。
这“完美”的死亡,成全了她所有高调的算计,让她得以全身而退。
她终究是在宴家长大的。即便深居简出,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也早將那份温良恭俭消磨殆尽。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当然是,她这一生都好生为裴临允守节,日日上香祈祷,岁岁不移。
一见宴嫣的身影,满室人声戛然而止。
“在上京百姓面前,场面上的规矩已然周全。如今在座的皆是自家人,不必过於拘束,这些俗礼就免了罢。”裴駙马目光微转,语气慈和地发话道,“孙媳妇儿,把盖头取下,牌位暂且放下,净手后过来敬茶即可。”
“这杯茶敬过,从此以后,你便是我永寧侯府名正言顺的四少夫人。”
宴嫣依言,將怀中牌位交由婢女,隨即抬手亲自揭下鲜红盖头,仔细净手、擦拭,而后稳稳跪下,从僕人手中接过茶盏,深深拜下,向座中的裴駙马奉上。
“孙媳宴嫣,给祖父敬茶。日后必当时时孝养祖父,晨昏定省,绝不懈怠。孙媳在外立下的誓言,字字皆出自肺腑,此生愿为裴四公子守节,绝无二志,绝不令侯府门楣蒙尘,以报祖父与五妹妹的接纳之恩。”
“祖父,请用茶。”
裴駙马听闻“晨昏定省,绝不懈怠”之语,端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有点儿不太想接这杯茶了……
怎么办
他这人,平生最烦规矩,更別提用规矩绑人。
以后竟要日日来这么两遭,对他恣意惯了的日子来说,简直同上刑一般。
裴駙马抿了抿唇,搜刮著所剩无几的脑子,努力把话说得委婉、说得顺耳:“孙媳妇,我在佛寺清修多年,已然习惯清净,晨昏定省就免了,免得扰我清修。你只管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若有需要,儘管去寻桑枝身边的素华。”
“就一句话,咱们都別拘著。”
“你意下如何。”
宴嫣垂首敛目,姿態温顺:“孙媳谨遵祖父吩咐。”
裴駙马在心底轻嘖一声。
果然是宴大统领养出的女儿,说起话来都是一个模子的刻板。
说罢,宴嫣身子一转,对著宴夫人和无涯的方向,额头触地,叩下一声闷响,哑声道:“母亲,是嫣儿不孝,任性胡闹,让您为难了。”
宴夫人鼻尖一酸,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究是没有忍住,簌簌落下。
“我嫣儿乖巧懂事了十几年,就任性这一回,娘纵容得起。”
“我只盼著你日后能知足、惜福,莫要得陇望蜀、贪心不足。”
宴夫人的声音里带著强忍的哽咽,听来微微发颤。
宴嫣轻声应道:“女儿明白。这是女儿自己选的路,心甘情愿,此生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