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褪色的红裙,裙摆沾着暗褐色的污渍。
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可诗清楚地看见,她右边眼窝里是空的,只剩个黑洞洞的窟窿,左边眼球却鼓得要掉出来,直勾勾盯着她。
"你谁傻?"女人的声音像指甲刮过黑板,带着刺骨的寒意。
诗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尖叫。
她猛地站起来,帆布包"啪"地砸在地上,里面的黄符、钱包、口红滚了一地。
前排的姑娘吓得缩进座位,大爷举着保温杯喊"司机停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皱着眉问:"姑娘,你咋了?"
"她...她坐那儿!"诗颤抖着指向空座位,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穿红裙子的,眼睛...眼睛..."
司机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把车停在路边,站起身往后面看了看,又转头看向诗:"姑娘,那座位空了十年了。"
车厢里突然安静得可怕。
李宝从最后一排挤过来,弯腰帮诗捡东西,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那是在"我看得见"。
张远山不动声色地摸出张黄符,指尖的朱砂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红。
"阿芸。"诗听见自己用发颤的声音,"你是阿芸对不对?"
红裙女人的长发缓缓抬起。
诗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右边脸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左边脸却白得像纸,还沾着半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阿芸的嘴咧开,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你拿了他的东西。"
诗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想起三天前在二手市场淘的那枚银戒指,摊主"这是从银杏树下挖出来的老物件",她当时觉得戒圈内侧刻的"阿芸"两个字好看,花五十块买了。
公交车的报站声突然响起:"前方到站,金凤凰广场。"
阿芸的手突然掐住诗的手腕。
那双手冷得像块冰,指甲深深陷进皮肤里,诗疼得眼泪直掉。
她看见李宝猛地掏出牛泪瓶往眼睛上抹,张远山的黄符"刷"地弹了出去,却穿过阿芸的身体,钉在椅背上。
"他要娶我的。"阿芸的声音越来越轻,像被风吹散的雾,"他等存够了钱,就在银杏树下办婚礼...你我傻?"
诗的手腕传来钻心的疼。
她低头,看见阿芸的指甲正渗出血珠——不是她的血,是阿芸的,暗红的血珠在她手背上,瞬间凝成黑色的冰晶。
公交车停稳了。
司机打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得阿芸的长发乱舞。
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可掐着诗的手却越来越紧。
"下一站,终点站。"阿芸在她耳边轻声,"你该去陪陪他的。"
诗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她摸出来,屏幕上是张远山的消息:"别跟她下车。"
可阿芸的手像铁箍似的扣着她。
诗望着车外的金凤凰广场,霓虹灯在阿芸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她突然看清了——阿芸左边脸上的"玫瑰花瓣",是凝固的血。
车门即将关闭的提示音响起。
诗感觉有什么湿冷的东西钻进了她的袖口,顺着胳膊往心脏爬。
她想起张远山的"七日杀",想起早晨灯箱上的"七日",突然明白过来——阿芸的怨气,就是缠着她的"七日杀"。
"你拿了他的东西。"阿芸的声音里有了哭腔,"那是我给他打的银戒指...你还我。"
诗颤抖着摸出兜里的戒指。
银戒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内侧的"阿芸"两个字被磨得发亮。
她刚要递过去,阿芸的手突然松开了。
公交车重新启动,阿芸的身影彻底消散。
诗瘫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着手腕上青紫色的指痕,突然听见李宝在她耳边:"刚才她的手,穿过了我的牛泪。"
张远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道袍下的布包散出雄黄酒的辛辣味。
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黄符,符纸中央有块焦黑的痕迹,像被火烧过。
"她不是普通的鬼。"张远山的声音很低,"她的怨气,和乾陵里的腐牡丹...有点像。"
诗盯着手里的银戒指。
戒圈内侧的"阿芸"两个字,不知何时变成了"七日"。
公交车继续向前开去。
车窗外,金凤凰广场的霓虹灯越来越近,而终点站的银杏树下,有团暗红的影子正随着晚风摇晃,像朵开败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