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子叔叔下来查,就算查不到咱们头上,可风言风语一起,对你那俩侄子侄女,还有咱们以后要办的事,都不是好事。”
奎爷的分析透着老江湖的缜密和稳健,他更倾向于借官家的刀,既解恨,又干净。
这年头,严打的风声鹤唳,正是借力的好时候。
陈冬河思索着奎爷的话,点了点头。
自己确实被前世的记忆和今晨的悲愤影响了些判断,奎爷的法子更稳妥。
“您说得在理。那俩怂货,耗子扛枪窝里横的主儿,估计也没想到真能把我堂哥逼死。”
“现在出了人命,肯定吓得躲在他们那老鼠洞里不敢冒头。”
“赵翠花回了娘家,怕是连门都不敢出,就怕我们陈家屯的老少爷们打上门去。”
他眼中寒光一闪:“且就让他们多活几天,等证据。”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奎爷把烟锅在鞋底上用力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语气笃定:
“我那些三教九流的路子,查这种货色的老底,比衙门里还快还准!保管给你查个底儿掉,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显然对处理这种渣滓很有把握。
陈冬河心里一松,有奎爷这句话,他就放心了。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在县城这片地界上,奎爷的消息网确实比王凯旋的官方渠道在某些方面更灵通、更深入。
尤其是在那些见不得光的角落。
看看天色不早,日头已经爬得老高,陈冬河起身告辞。
他还得赶去供销社扯白布、买烟酒,然后尽快赶回陈家屯。
堂哥的丧事,他是主心骨之一,不能离开太久。
奎爷也不留他,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日头蔫巴巴地斜挂在西天铅灰色的云层里,没什么热乎气儿,只把陈家屯坑洼的土路照得一片惨白。
陈冬河弓着腰,蹬着那辆“永久”二八大杠一路往回赶。
车轱辘碾过冻得硬邦邦,化开又结起浮土的车辙沟,颠得人骨头缝发酸。
正是猫冬的时节,屯子里静得出奇,屋檐下冰溜子化水的嘀嗒声清晰可闻。
树上的老鸹懒得叫唤,远处谁家院门里偶尔传来几声懒洋洋的狗吠,四下里一片死寂,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他把车戗在堂哥家低矮的土坯院墙边,小心翼翼地从车后座往下卸东西。
一卷刺眼的白粗布——这是赶制孝帽,孝带和挂门楣“挂楂”用的。
两瓶贴着红纸标签的廉价地瓜烧。
一条“丰收”牌香烟。
他把这些东西堆在屋檐背阴的墙根下。
那白布在灰墙土瓦的映衬下,白得扎眼,像在无声地提醒着屋里的未亡人和这满屯子的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