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之跟在沈淮的后头踏进了沈家后院的角门。
沈家是百年书香世家,不是陆家那等没什么底蕴的门楣可以比的,府中的后院也十分得大。
在他们的前头有一个上了年岁的男子为他们一路掌灯,瞧着似乎是沈淮身边信得过的人,早早就在角门这里等着安排好了一切。
沿路回廊曲折,本就是在夜里,寒风越显刺骨,饶是陆砚之记忆过人,在眼下身体不支的情况下也无法记路。
他甩了甩头,没要身边小厮的搀扶,一路咬牙一声不吭。
那件宽大的囚衣还穿在他身上,只是在外头罩了一件披风,根本抵挡不了多少寒风。
而沈淮这个父亲,显然也没有多少要关怀他的意思。
蓦地,前头人的脚步停住,沈淮侧过身挥退了身边的人,对着陆砚之凛声道:“砚之,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陆砚之默然抬头,于一片夜色里看见了一个院子,上书松林斋,瞧里头也是楼阁轩敞,不乏雅致。
只是他虽不记得路,但一直记得一路而来的方位。
一路向西,显然是少有人住的地方。
无妨,只是一个住处而已,这些他早就都料到了。
“多谢……父亲。”
陆砚之说出了今日自出了诏狱以来的第一句话。
许是因为久待牢狱鲜少说话的缘故,嗓音都透着说不出的嘶哑,隐隐有些嘲哳。
父亲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他从前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早早过身的陆老太爷,而他由陆老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半月前才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这两个字出口也十分困难。
可这里到底是沈家,没有太多给他适应的时间。
沈淮皱了眉,看着这个横空而降的儿子,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接受陆砚之是他的子嗣这件事情,也是花了些时日才得以消化。
若非他从前是个四品官职,又年纪轻轻就在朝中颇有建树,他其实是不太想认回这个儿子的。
世家大族里,只要男子身子没什么问题,其实是不缺少子嗣的。
但出类拔萃的,他就可以冒着外头的风言风语将他接回来。
倘使陆砚之现在只是一个年仅几岁的稚子,沈淮或许还能抽空发扬一下父爱,上前对他呵护备至关怀几句。
上演一下父慈子孝。
可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的人,年岁都已经到他当年娶妻的年纪了,沈淮实在没办法说出什么太煽情的话。
一个突然出现没什么接触的人要让你对他有什么感情,那实在是痴人说梦了。
因此,他只简略地道:“原先陆府中你那位有了身孕的妾室,我也让人接到了沈府,就在你院子里的偏房住着。”
“对了,还有你那个小厮,他也受了北镇抚司的一点刑罚,对你倒是个忠心的。”
沈淮口中说的人是施云婉和长安。
既然陆砚之同他有血缘关系,那施云婉腹中的孩子自然也和沈家有关系。
多一双筷子不多,沈淮知晓后便将她接了过来。
于他而言只是顺手的事。
至于长安,他自小是陆砚之的书童,大了以后是陆砚之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和跑腿,身契也就在陆砚之而非在陆老夫人那里。
所以自然是陆砚之在哪,他就在哪。
陆砚之沉默了一下,默然道谢。
沈淮瞧了眼天色,最后道:“天色不早,你身上的伤我也请好了大夫,眼下就在你房中等着,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你房中的下人来找我,我便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