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淤工人指着那块坑坑洼洼的盖板骂娘:“这谁干的?这铸铁盖板都给砸酥了,万一踩塌了算工伤吗?”
于是,那块刻着未知规则的旧盖板被当场切割,换成了一块崭新的、毫无故事的复合材料板。
林工站在阴影里,看着那块废铁被扔进渣土车,心里清楚:当混乱覆盖了模式,模式就再难被识别。
周末,王主任的孙子趴在茶几上写作业,小脸皱成一团。
“爷爷,老师让我们做手抄报,主题是‘祖辈的职业故事’。别人的爷爷都是工程师、老警察,要不就是下乡知青,怎么就你以前没故事啊?”
王主任乐呵呵地端着茶杯:“谁说没故事?爷爷年轻时候,管过一阵子路灯。”
“管路灯?那是干啥的?”孩子一脸失望。
“就是看着它们亮,看着它们灭。哪盏灯不亮了,就记下来,让人去修。”王主任说得平淡如水,“这就是为了让大伙儿走路不摔跤,多实在。”
“哎呀,这也太无聊了……”孙子虽然嫌弃,但还是老老实实画了一幅画。
画面上,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头,坐在长椅上,傻乎乎地抬头盯着路灯。
这幅名为《我的平凡爷爷》的作品,竟然因为“立意朴实、情感真挚”,被评了个“最真实奖”,贴在了教学楼走廊最显眼的位置。
这一贴不要紧,其他的孩子纷纷效仿。
原本那些想编造爷爷打老虎、抓特务的孩子,全都改了口风,陆续交出了《我家的修车工》、《外婆的菜摊》、《扫大街的二大爷》。
王主任去接孙子放学时,看着满墙的“平凡故事”,满意地笑了。
当平凡被赋予了价值,非凡就失去了现身的理由。
那些试图从历史缝隙里钻出来的诡异传闻,在这些充满了烟火气和琐碎日常的故事面前,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可笑。
一周后的暴雨夜。
林工独自在泵站值守。
外面的雷声像是要撕裂天空,雨水疯狂地灌入地下管网。
监控屏幕上,所有的画面都在抖动。
突然,三号排水口的特写镜头定格了。
汹涌的浑水中,一团团白色的絮状物——那是未被过滤的生活垃圾和油脂——正在水流的漩涡中诡异地聚拢。
它们不是在随波逐流,而是在排列。
先是一个横,然后是一个竖……
那白色的絮状物正在拼凑出一个巨大的“T”字,紧接着是“0”的轮廓。
林工面无表情地切断了摄像头的电源,抓起雨衣冲了出去。
他下到出水口的操作平台,暴雨瞬间将他浇透。
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见混凝土壁上渗出的水珠,正违背重力法则,缓慢地向中间汇聚,试图补全那个未完成的编号。
那种压迫感如同实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林工没有惊慌,也没有念咒。
他从兜里掏出那本湿漉漉的工作日志,撕下一页,团成一个紧实的纸团。
他看准了混凝土壁上一道极细的裂缝——那是水珠渗出的源头。
他将纸团狠狠地塞进了裂缝里。
廉价的纸浆迅速吸水膨胀,死死堵住了那个缺口。
原本流畅渗出的水流被打断,路径发生了偏移。
那些正在排列的水珠失去了后续的补给,瞬间溃散,顺着墙壁狼狈地流下,变回了一滩毫无意义的污水。
那个恐怖的代号,连成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散了。
林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到值班室。
他在日志本那一页参差不齐的撕口旁边,用圆珠笔重重地写下四个字:未见异常。
真正的封印不是对抗显现,而是让显现本身失去意义——而现在,连沉默都不必再被察觉。
就在他合上日志本的瞬间,墙上的红色警报灯突然毫无征兆地爆闪起来,刺耳的蜂鸣声穿透了雷雨的轰鸣。
但这并非来自任何超自然的干扰,而是那台早已改为人工抄录的水位监测仪,终于因上游洪峰的抵达,触碰到了真实的物理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