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而言,那具我想占据的肉身从来并非真正属我。」林昭然道:
「然确是症结所在。若欲脱困,便需强夺现世之躯。
或可动守门人将我魂魄与原本那位互换,但……守门人早已明言此乃悖逆职守之事。
纵得钥匙,恐难如愿。」
「我明白。」张明远道,「但或许不必强夺肉身?未尝不能……与你旧身共存?」
「有趣之想。」林昭然道,「我于魂道所知尚浅,难断可行与否。然纵是如此,亦须先修成洞魂之眼。」
「也是。」张明远轻叹。
二人默然穿行林间,林昭然凝神搜寻雪怪老者所言那处形貌奇特的岩丘。理应当在此附近……
「你究竟忧心何事?」林昭然终是问道。
「你知我始终难以确信自己真是这时光回溯之主。」张明远道,「若果真不是……我亦将面临与你相同的抉择。」
「原来如此。」林昭然颔首。他私以为张明远多虑,却知劝慰无益。
「你以为我是否也该修习洞魂之眼?」张明远问,「虽不愿如你般决绝弑己,但若不得不择……」
「确是稳妥之策。」林昭然道。
纵不论那身份之惑,修此术于张明远并无害处。
「然最好莫在此次回溯中尝试。你那魂印上的防护禁制对此类药液作何反应,尚未可知。记得否?当日你试修怀圭所传之术,便即刻终止了回溯。」
「自然记得。」张明远蹙眉,「若非如此,我早该炼出身外化身了。」
「正是。此药原理相近,极易再触发禁制。」林昭然道,「不若待下次平淡轮回时再试。」
「我倒不急。」张明远环视周遭,「你还要多久才寻得那噬魂妖花?不若今日作罢,明日前来?」
「实则……」林昭然目光忽定在一丛看似寻常的树木间,「已至矣。」
他指向一株树根处,但见一朵皎白之花自腐土中傲然挺生。
这摄魂菊外表竟无半分妖异之气。
植株虽大却不显狰狞,茎叶俱是寻常翠色,极易隐于周遭草木。
唯顶端绽着一朵白菊,大如人首,重重花瓣向内卷曲,状若半合玉盏。
这般平和貌相实为陷阱。
因摄魂菊无法移动,平素极尽敛息匿形之能事,诱敌近前。
一旦二人踏入其界,此花便会现出本来面目。
「方才我与花相斗颇觉可笑,你可记得?」张明远问。
「如何?」林昭然应道。
「此言作废。」张明远道:
「藏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凶物,哪有半分可笑?我直视此花,仍看不出半点险兆。若非早知其根底与方位,断难察觉。」
「嗯。」林昭然低应道:
「细想之下,此乃我等可能遭遇的最险之敌。
灰魇之类虽能夺命,回溯之中不过些许烦扰。
但这妖花?若偶然撞见,未备心神防护或施加魂术禁制,多半真要遭其噬魂。」
「是你多半遭殃。」张明远戏谑道道:
「我魂印上的护卫禁制,会在魂魄离体瞬间触发。而你嘛……怕是在劫难逃。可知噬魂之物会如何处置魂魄?」
「它们会剥取魂魄外层为食,将不灭核心充作灵枢。」林昭然道:
「若是幽魂之属,更会借核心繁衍同类。虽不知过程快慢,但纵使耗时,待回溯终结时我魂魄早已重创。
此后每次轮回,怕都要陷于长眠,直至时光回溯彻底崩解。」
二人凝望那看似平和的白菊,俱各默然沉思。
「罢了,莫再踌躇。」张明远忽击掌高声道,将林昭然从沉思中惊醒,「速速将此物连根掘起,分解为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