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蹙眉。
经此一提,方觉自己确有一丝隐忧。
「略有不安。」林昭然坦言,手中整顿未停,「此番恐再逢蚀骨魔君。世间能伤及吾等根本者寥寥,而他正是其一。每与交锋,皆如履薄冰。」
「呵,无妨。」张明远不以为意,重拍其背,令林昭然身形微晃。
林昭然睨他一眼,对方却咧嘴一笑道:
「那老骨头未必如你想的那般凶险。我与他交手多次,不也好端端的?不知为何,他临阵时不喜动用魂术。」
正与赵虚明共研流放岛基地地图的怀圭,闻言抬头应道:
「魂术多不适于搏杀。」老者目光仍凝于图上,说道:
「需极高专注,且须破开对方抵抗。不如直接以炎术焚身或力场分尸来得迅捷省力。
典籍所载那些骇人魂术,实为折磨已制伏之敌的虐术,非势均力敌之战所宜用。」
二人默然片刻。
林昭然暗忖,终有一日须细问怀圭往事。虽知这老战修多半会缄口,但若择机坚请,或能得窥一二?
此念暂且按下。他本欲指出,己方与蚀骨魔君之战绝非「势均力敌」。
那千年巫妖与任何一人间的实力鸿沟仍深不可测——然转念明白此非怀圭本意。
老者所言,是指蚀骨魔君不用魂术乃因效率不彰,此说大抵不虚:戏耍对手实为不智,而那古老巫妖既能存世千载,必非愚钝之辈。
平心而论,林昭然觉得蚀骨魔君惯用的那些锯齿状解离光束,本身已足够骇人。
「知否,」林昭然忽道,「若昔日之我见此刻行径,必觉骇然。」
「为何?」张明远挑眉问。
「此袭太过……张扬。」林昭然道:
「往日之我绝无可能视此为可行之险。如今一部分的我嗤之为怯懦,另一部分却不免疑窦:
是否这轮回蚀了我判别慎行之力?倘若吾等真能脱离轮回,解决红袍人,却因积习莽行,两月后便枉送性命?」
出乎意料,张明远竟凝神思索此问。
林昭然原以为他会轻描淡写带过,或质疑其何以妄断过往己见。然张明远沉思良久,方欲作答。
「此事未必会发生。」张明远终是开口,声气较往常沉静几分,说道:
「脱出轮回后,我尚有许多俗务待理。纵要寻龙族较量,也须待一二年后。
而你若无我怂恿,当不会主动生事。这些年光景,应够吾等适应再无轮回的世间了罢?」
林昭然只含糊应了一声。
若张明远以为他独自便不会惹祸,未免将他想得太过安分。
纵使脱出轮回,他对前路仍无定见,然大量钱财与天材地宝终不可少。
无论是筹措之际,还是积聚至引人注目之时,又或一旦透露这些资财的用途,皆易招致祸端。
张明远嗜与巨怪相斗固然凶险,但林昭然自觉所图恐怕更为危殆。
修为如张明远者,遭遇不敌之巨怪尚可遁走;若被世人所觊觎,却恐永生难逃追缉。
他摇首凝神,暂将这些思绪压下。
攻势即将展开,他尚有要任在身。
若欲阻蚀骨魔君察觉并回援,须有人潜入敌营,于主力进攻前尽可能剪除流放岛头目。
此人自是林昭然——兼与他同行的织网者佣兵。
彻底敛息匿形以避探查极难。
若匿者与寻者修为相当,寻者几必胜出。
然若对手能操弄心神,左右见闻记忆……纵是最高明的探灵术亦难奏效。
此虽为理,林昭然却知流放岛必不久便察其行迹。
心术在修士间并非秘法,然鲜有人能如他及新募织网者般隐晦灵变。
所幸只需瞒过须臾——足够找出并除去所有能联络蚀骨魔君之人即可。
「我去了。」林昭然扬声道,既告他人,亦告自己。
「留一具分身在此。」怀圭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