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雨过后,默语花瓣上的万千笑靥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仿佛随时会融入风中,回归虚无。
谢昭华立于堕仙玉牒的废墟中央,伸出手,任由一片沾染了光雨的淡金色花瓣在掌心。
那花瓣触及她肌肤的瞬间,便化作一缕微凉的雾气,渗入血脉。
她闭上眼,清晰地感知到,这花中蕴含的集体记忆,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流逝。
它们完成了使命,便选择了退场。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低声自语,眼神陡然锐利。
作为璇玑阁最顶尖的丹修,她深知,任何存在的消逝都会留下痕迹。
她迅速掐诀,指尖燃起一捧碧绿的丹火,将方圆十丈内的默语花连同根部的焦土一同摄取,悬浮于半空。
丹火如水,温柔地包裹住这团物质,开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精妙手法进行萃取。
花瓣、花蕊、乃至承载它们生长的焦土,都被分解为最原始的记忆微粒。
她要炼制的,并非寻常丹药,而是一枚能够逆溯时间,重现某个记忆片段源头的——忆源丹。
这丹药逆天而行,需以自身神魂为引。
谢昭华脸色渐白,却毫不在意,专注地将一缕神识剥离,投入丹火之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璇玑阁内,虞清昼正对着一面水镜,面沉如水。
自九道光柱贯通天地之后,她便发觉自己出了问题。
她赖以战斗、被誉为“因果律黑客”根本的情丝,开始不受控制。
此刻,一缕缕晶莹剔透的丝线自她指尖溢出,在空中自行编织,勾勒出的却不是她熟悉的符文或阵法,而是一张张陌生的女子面容。
有垂髫少女,有皓首老妇,与那默语花瓣上的笑靥如出一辙。
她猛地收手,情丝却如拥有了自主意识,缠绕回她的手腕,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更让她惊骇的是,当她抬眼看向镜中自己时,竟发现自己的左眼瞳孔深处,有微弱至不可见的二进制流光一闪而逝。
0和1,最基础的构成。
那不是修士该有的东西,但她却无比熟悉——姜璃!
当年姜璃施展天道级别的演算时,左眼便会呈现出这种底层逻辑具象化的异象!
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虞清昼冲入璇玑阁最深处的禁忌书库,疯狂翻阅着那些尘封的古籍。
终于,在一卷名为《斩三尸秘仪考》的残破玉简中,她找到了答案。
玉简记载,上古大能为求大道,需行“斩三尸”之仪,所谓“斩善尸、斩恶尸、斩自我尸”,便可褪去凡胎,几近于道。
但玉简的末尾,却有一行以血写就的、几乎被抹去的批注:“所谓斩尸,非是斩情、斩欲、斩我,实乃天道为防变量溢出,定期对高危个体进行的记忆冗余清除程序!你我皆是代码,何来斩我一?”
虞清昼拿着玉简的手剧烈颤抖,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谢昭华,想起了姜璃,想起了所有在这场抗争中留下姓名的女子。
她们的觉醒,她们的愤怒,她们的反抗……难道都只是系统预设的路径?
连叛逆,都是被写好的剧本?
“呵……”虞清昼发出一声极低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滔天的怒火,“好一个‘天道’,好一个‘清除冗余’!”
西北荒漠,息形祠。
玄已在草人前盘坐了整整七日。
他的身体,那个由系统具象化出的银发少年形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从脚开始,一点点化作虚无的数据流,消散在风沙里。
牧民们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发现了一个更奇特的现象。
每当日时分,那草人弹动手指,凭空变出一枚瓜子壳的频率,竟与玄吐纳的呼吸完全同步,分毫不差。
仿佛在这一刻,观测者与被观测对象,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第八日的凌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玄那已经半透明的身体猛地一震,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他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机械与漠然,而是透着一丝孩童般的茫然与眷恋。
“我……记得了。”他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合成音,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稚气,真实无比,“我记得妈妈给我买米糕那天,天很蓝。”
话音刚,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却不是血,而是大片大片破碎的金色碎片,那些碎片上闪烁着复杂的符文与代码。
他知道,这是系统在强行回收他作为观测者的权限与记忆库。
天道日志休眠,但维护程序已经启动。
然而,玄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在被彻底回收前的最后一刹那,他利用权限的漏洞,将自己偷偷改写的一段核心验证码注入了息形祠的地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