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云的话音,像一颗石子丢进了死寂的深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却让水下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
江水倒灌的速度,没有停。
那股无形无质,却又重逾山岳的压力,依旧笼罩着整艘楼船。
林安躲在刘景云身后,死死抓着他的衣服,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连牙齿打架的力气都没了。
他想骂娘。
什么叫认生?
什么叫他不想被人烦?
你这是在跟那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讲道理?你怕不是疯得比我还厉害!
他能听你的?他要是讲道理,现在这江水就该顺着流,而不是他妈的倒着淌!
“老刘……你……”
林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抖得不成调,“你跟他玩这个,咱们俩的骨灰都得让人倒着扬了……”
刘景云没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林安抓着自己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可林安怎么可能安得下心?他眼睁睁地看着船尾离那片诡异的漩涡越来越近,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要被吸出去了。
就在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在两人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笑意。
“呵呵……有意思。”
“‘他现在,不想被人烦’。”
“好一个‘不想被人烦’。”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是在品咂这五个字背后的味道。
“那么,年轻人,老夫再问你一个道理。”
“老夫坐于祠堂,未曾踏出半步,只是与这江水谈心。这江水活了万万年,心生倦怠,想要回溯源头,看一看自己年轻时的风景。此乃江水自己的事。”
声音的主人仿佛一位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语气温和,却字字诛心。
“‘自己的事自己做’。它想倒流,是它的事。老夫与它谈心,是老夫的事。这楼船被水流带走,是船与水的事。”
“从头到尾,老夫可曾‘烦’过你这位朋友分毫?”
林安听得浑身一哆嗦。
操!
这老不死的!
这是典型的流氓逻辑,是后世网上吵架用的诡辩术!
“我没打你,是我的手打的你。”
“我没骂你,是我的嘴骂的你。”
这他妈叫讲道理?
可偏偏,这歪理邪说,扣着他自己立下的“规矩”,让他根本没法反驳!
他感觉那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只手,扼住了刘景云的喉咙,然后转过头,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容。
你立的规矩?好,我就在你的规矩里,玩死你。
他输了。
刘景云在这场“道理”的交锋中,输了。
因为这个游戏的规则制定者,是他林安。而那个老怪物,是这世上最会利用规则,也是最会践踏规则的顶级玩家。
完了。
林安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看着楼船被水流拖拽着,一点一点,不可逆转地滑向那个代表着死亡的漩涡。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禁地古祠里,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像是在看一只即将被捏死的蝼蚁。
无边的愤怒和不甘,在这一刻,压倒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凭什么?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我就是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们这群神经病,一个个非得跑过来给我“上强度”?
先是刘氏那帮人,跪着求我“开道”,转头就觉得我是养蛊的魔头。
现在又来个更老的,笑着跟我讲“道理”,实际上就是想把我拖回去,生吞活剥了!
玩?
都他妈别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