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啊!
不对,这话说出来更奇怪了。
他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嘴唇哆嗦着,就是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能感觉到,全船人,不,是这整片江面上的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还有无数道,是来自甲板上和岸边的,那全是狂热和崇拜。
在这么多目光的炙烤下,林安几乎是凭着本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我……我不是……东西。”
他觉得这话不对,赶紧往回找补。
“我……就是个人。”
一句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大实话。
可在莫问天的耳朵里,这简直是振聋发聩的大道之音!
不是东西!
何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祖已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超脱于“物”的范畴!他不是任何“东西”,他是规矩本身,是道之显化!
就是个人!
何解?大道至简,返璞归真!任你神通惊天,法力无边,最终的形态,便是归于平凡,化身为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问天激动得老泪纵横,五体投地,对着船舱方向重重叩首。
“老祖慈悲!是弟子愚钝!老祖乃是大道化身,行走人间,我等竟以凡俗之心揣度圣意,罪该万死!还请老祖恕罪!”
他的声音,打破了江面上的死寂。
那蓑衣斗笠人眉头紧锁。
他听不懂这疯子的胡言乱语,但他看得懂。
他看得懂,自己那足以摧毁一座小山的水龙卷,是如何在对方一句“喝杯茶”之后,凭空消散的。
他看得懂,眼前这个叫刘景景的家族叛逆,是如何收敛了所有杀气,安静地站在那个“凡人”身侧的。
他更看得懂,这个自称“是个人”的家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
蓑衣人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个局,他看不透。
看不透的局,就不能硬闯。
“好。那就依先生所言,讨一碗茶喝。”
说完,他竟真的收了法力,脚尖在乌篷船头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飘过了数十丈的江面,稳稳地落在了楼船的甲板上。
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隔着甲板,与船舱门口的刘景云遥遥对峙。
气氛,从一触即发的杀伐,转为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对峙。
莫问天见状,哪里还不明白。
老祖这是要开“茶会”,要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以一杯茶,定这龙泉郡的乾坤,断这刘氏的因果!
“备茶!”
他一声令下,几个机灵的教徒立刻从船舱里搬出一张古朴的矮几,摆在甲板中央。
另一个教徒则捧出一个紫砂的茶盘,上面是一套看起来就年头不短的茶具。
莫问天亲自取出一个小小的锡罐,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捻出几片形如龙爪、色泽青翠的茶叶,放入壶中。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仿佛不是在泡茶,而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
林安在船舱里,看着外面这阵仗,腿肚子都在打转。
刘景云忽然侧过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轻声对林安说:“安安,出去坐。”
林安一愣。
“我……我……”
“有我。”
刘景云只说了两个字。
林安看着他的侧脸,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莫名其妙地,就安稳了一点。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
死就死吧!
蓑衣人看着他,斗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
“还未请教先生名讳。”
林安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空杯子,小声回答:“林安。草木林的林,安全的安。”
蓑衣人咀嚼着这两个字。
草木,主生机。安全,为庇护。
好大的口气。
“好名字。林先生,我再说一遍,这龙泉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刘景景,也不是你该护着的人。”
“他犯了族规,盗走家中至宝,按规,当魂飞魄散。”
“你今日护着他,便是与我刘氏为敌。这个后果,你,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