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不知何时变得刺骨。
那个名字,像一把无形的钥匙,捅进了一把谁都不知道存在的锁里,然后拧动了。
嘎吱一声,放出来一头叫做“过往”的凶兽。
林安就站在刘景云身边,他感受得最清楚。
他身边的“老刘”,变了。
那股子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若有若无的温暖,像是被狂风吹散的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就好像,这天地、这江水、这船上的百十号人,在他眼里,跟脚下的木板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林安还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林安毫不怀疑,下一刻,刘景云会做出比那个蓑衣斗笠人更可怕的事情。
刘景景……是谁?
老刘的真名?还是他哪个仇家?
码头上,黑莲教的教众们已经停下了所有动作,死死盯着江面上那艘诡异的乌篷船。
莫问天更是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那个蓑衣斗笠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远比刚才逃走的金丹境都尉燕振,要恐怖得多!
但他没有退。
老祖就在身后,护道人先生也在此地,自己若是连个门都看不住,还谈何“巡游天下,重定乾坤”?
“来者何人!”
莫问天往前一步,挡在船舱门口,声如洪钟,“此地乃是老祖法驾所在,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等让你魂断龙泉江!”
然而,江面上那个蓑衣斗笠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刘景景。”
他又喊了一遍。
“或者,我该叫你现在这个名字,刘景云?偷来的东西,用着还顺手吗?”
“躲在这种穷乡僻壤,跟一群蝼蚁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你以为改个名字,家里就找不到你了?”
蓑衣人顿了顿,斗笠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嘲讽。
“别藏了,出来吧。”
轰!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不仅林安听懵了,连一旁的莫问天也听懵了。
刘先生……是偷了东西跑出来的?家里人找来了?
不,不对!
莫问天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这绝对是污蔑!是动摇刘先生道心的诛心之言!
刘先生何等人物,能侍奉在老祖身侧,岂会是鸡鸣狗盗之辈?这分明是老祖安排的另一场“戏”!是考验!
就在莫问天脑中风暴再起之时,刘景云,动了。
他轻轻推开林安的手,从船舱的阴影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那件单薄的袍子无风自动,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病态苍白的脸,此刻冷若冰霜。
他站在甲板上,就那么看着江面上的乌篷船,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剑,锋芒毕露。
“那个名字,早就死了。”
刘景云的声音,比江水还冷,“那个家,也该烂在土里。”
“好大的口气!”
蓑衣人怒极反笑,“你带走了不该带走的东西,这是规矩。坏了规矩,就要付出代价。自己跟我回去,这船上的蚂蚁,我可以当没看见。若是非要我动手……”
他的话没说完,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让整艘楼船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要杀了所有人!
林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又一次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刘景云的衣袖。
这个动作,纯粹是出于恐惧。
他不知道刘景云和这个蓑衣人谁更厉害,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刘景云冲动。
这两个神仙一打起来,自己这艘小破船,连带着船上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
然而,就是这个充满人类软弱和恐惧的小动作,落在了三双眼睛里,却掀起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惊涛骇浪。
在莫问天眼中,老祖此举,乃是神来之笔!
他看见了!老祖轻轻抓住了刘先生的衣袖!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因为老祖饿了!
因为晚饭还没吃!此人竟敢打扰老祖用膳,这是何等的大不敬!老祖,这是要亲自出手,清理这个不知死活的“苍蝇”啊!
而在那蓑衣人眼中,这一幕,简直比刘景云承认自己身份还要让他震惊!
刘景景是什么人?
那是家中数百年不出世的麒麟子,性情孤高冷僻到了极点,便是族中长老,也休想碰他衣角一下。
可现在,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凡人,就这么抓着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