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天功德。
这四个字,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砸在了莫问天的心头。
功德?
一个将死之人的命,算什么功德?还是泼天的功德?
自己为了筹备这场“三葬大典”,献祭了黑莲教百年气运,调动了无数人力物力,更不惜与大骊官府撕破脸皮,这才勉强算是为老祖的布局铺下了一块砖。
可到头来,真正的“功德”,竟然是救活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下人?
莫问天不能理解。
他想不通。
这不合道理。
修行的世界,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
别说一个下人,就是一座城池的覆灭,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也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弃子。
何来功德一说?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林安,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林安根本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仿佛在他眼中,自己这个搅动一郡风云的黑莲教主,跟门口的木桩子没什么区别。
林安只是弯下腰,将那截漆黑的养魂木,轻轻放在了刘景云的胸口。
动作很轻,很慢。
就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林安就那么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刘景云,一动不动。
没有掐诀,没有念咒,更没有引动任何天地元气。
他就只是那么……看着。
莫问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祖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这“道引”的使用,竟是如此朴实无华?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异变陡生!
那截放在刘景云胸口的养魂木,原本漆黑如墨,此刻,却由内而外,渗透出一缕极淡、却又无比精纯的青色光芒。
那青光,宛如初春时节,从冻土中挣扎出的第一抹嫩芽,充满了无尽的生机与活力。
青光一出现,便如水银泻地,顺着刘景云的胸口,缓缓流淌向他的四肢百骸。
肉眼可见的,刘景云那张原本如同死人般灰败的脸,开始一点点地恢复血色。
莫问天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点!
一个念头,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懂了!
他彻彻底底地懂了!
三葬大典!
祭天,祭地,祭众生!
何为众生?
蝼蚁是众生,百姓是众生,修士是众生,自己是众生,床上这个将死之人,同样是众生!
老祖,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搞什么杀戮献祭,更不是要搅乱这天下。
他是在……渡人!
是在身体力行地,向自己阐述“死”与“生”的真正大道!
那颗头颅的“葬”,是终结旧日因果,是为“死”。
这个下人的“救”,是开启万象新生,是为“生”!
一死一生,互为循环,这才是完整的大典!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而自己,从头到尾,都只看到了“死”,却忽略了“生”!
自己口口声声要领会老祖深意,却连最浅显的“众生平等”的道理都看不透!
何其愚蠢!
何其可笑!
莫问天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抽了无数个耳光。
他终于明白,老祖为何对自己不屑一顾。
不是因为高傲,而是因为失望!
是恨铁不成钢啊!
“扑通!”
莫问天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整个身子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羞愧,剧烈地颤抖起来。
“弟子……弟子……罪该万死!”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弟子愚钝,只见杀伐,不见慈悲!只见表象,不见真意!险些……险些辜负了老祖的……一场教诲!”
船舱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