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巨响，厚重如山峦的石门缓缓闭合。
神殿之内，光线陡然一暗。
幽绿色的长明灯在石殿两侧投下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是檀香还是血腥的诡异味道，冰冷刺骨。
林安站在不远处，背对着那两扇巨门，等着刘景云。
刘景云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他走过林安身边，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了一瞬。
那一瞬间，刘景云从林安眼中看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种是表面上的，古井无波，深邃如渊。
而另一种，是藏在那层淡漠之下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与哀求。
那眼神分明在说：兄弟，咱俩今天能不能活，全看你的演技了！
刘景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老祖，贵客，请。”
莫问天那热忱到变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他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亲自在前面引路。
他身后，一众黑莲教的长老护法们，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跟一群见了猫的老鼠没什么区别。
穿过一条由黑色骸骨铺就的长廊，三人来到一处更加宏伟的偏殿。
这地方与其说是会客厅，不如说是个祭祀场。
大殿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黑色长桌，桌椅不知是用什么魔物的骨骼打磨而成，表面流转着幽暗的光。
座椅的靠背上，还镶嵌着一颗颗还在微微闪烁的眼球。
刘景云看得眼皮直跳，这要是坐下去，屁股底下不得长出几张嘴来。
林安的脸色更白了。
他现在想干脆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可惜不能。他必须把这场戏演到底。
“老祖，请上座。”
莫问天指着主位那张最高大，雕刻着九个咆哮魔首的骨椅，恭敬地说道。
林安看了一眼那椅子，感觉坐上去自己就成了魔头们的盘中餐。他没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两张椅子，然后看向刘景云。
这个动作简单至极，却让莫问天脑中瞬间又完成了一次头脑风暴。
老祖这是何意？
他不坐主位，反而看客座？
是了！老祖与这位“故人”相逢，是要平辈论交，共话往昔！
自己若是强求老祖坐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地位的主位，反而是不懂老祖“游戏红尘”的雅趣！
高！实在是高！
莫问天恍然大悟，连忙改口：“是弟子愚钝！老祖与贵客请随意，弟子这就去为您二位备茶！”
说完，他便要退下。
“不必。”
莫问天身形一僵，连忙转过身，“老祖有何吩咐？”
林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他死死盯着刘景云，脑子转得飞快，硬是挤出了一句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茶，不在茶。”他顿了顿，感觉逼格还不够，又补充道，“在人。”
说完，他缓缓地，将目光从刘景云身上，移到了莫问天脸上。
“你来，喝什么，都一样。”
刘景云站在原地，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他听懂了。
林安这是在疯狂暗示他：别管喝什么，随便来点白开水都行，千万别整那些幺蛾子，我怕有毒！
然而，这话听在莫问天耳里，却不亚于一声天道惊雷！
轰！
他整个人都傻了。
茶，不在茶，在人！
你来，喝什么，都一样！
这是何等境界！何等禅意！
老祖的意思是，品茶悟道，关键不在于茶的好坏，而在于品茶的人是谁！
今天他与这位故人重逢，本身就是一场“道”的交汇，情谊到了，哪怕喝的是白水，也胜过琼浆玉液！
而我莫问天，有幸能在一旁伺候，亲眼见证这场重逢，这本身就是天大的机缘，喝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呢？
老祖不仅是在点化他的故人，更是在点化我啊！
“弟子……弟子明白了！”
莫问天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他对着林安深深一拜，“弟子这就去取‘无根之水’，亲自为老祖与贵客烹茶！”
林安：“……”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想啊！无根之水又是什么鬼东西？
可他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莫问天带着一脸“我悟了”的狂喜表情，颠儿颠儿地跑了。
大殿里，终于只剩下了林安和刘景云两个人，以及……分列在大殿两侧，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的十几名长老护法。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