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世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混迹官场几十年,迎来送往,八面玲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不给面子的人。
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当着绣衣使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你这套,我烦了。
这不是狂,这是疯了。
他心里的那点疑虑,瞬间就变成了恼怒。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骗子,靠着几句故弄玄虚的话,把赵恒这个武夫唬住了,现在还敢在自己这个正印县令面前拿乔?
钱世贞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没有发作,官场的老油子,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功。
“林先生快人快语,是本官唐突了。”
“既然先生不喜绕弯,那本官就直说了。”
“先生在烂柯山‘立规矩’,一夜之间平息匪患,手段之高,本官佩服。只是,这青鸾县,是大骊的青鸾县,凡事,都得按我大骊的律法来办。”
“本官治下,有一桩悬了近百年的无头公案。城东张家和城西李家,为了一片祖传的水田,状纸都堆满了半间屋子。两家都说那地是自己的,人证物证,一代代传下来,谁也说服不了谁。为此,两家结下世仇,私下械斗,死伤了十几口人。本官接任以来,也是焦头烂额。”
你不是高人吗?你不是能“立规矩”吗?好啊,你来给我断断这桩百年公案。
你要是断得有理有据,我钱世贞认你这个高人。
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对不起,你就是个妖言惑众的骗子,别怪我这县太爷不讲情面。
站在一旁的赵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急得直冒汗,钱世贞这个蠢货!他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世俗的难题去考验先生?
先生谈的是“天下之法度”,是“邦国之基石”,你拿两户乡下人争地这点破事去问他,这不是用米粒之光去比皓月之辉吗?
先生要是怒了,别说你这个县令,怕是整个青鸾县都要遭殃!
赵恒刚想开口替林安解围,却被刘景云一个淡漠的眼神给制止了。
刘景云静静地站在林安身后,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安听完,整个人都懵了。
啥玩意儿?
张家?李家?争块田?争了一百年?还死了十几个人?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不就是农村里常见的宅基地或者田地边界纠纷吗?
放他那个时代,村委会出面调解,调解不了就上法院,测绘队拿仪器一测,红线一画,清清楚楚。
可在这个时代,没有GPS,没有测绘仪,全靠嘴说,那可不就得打出狗脑子来。
他看着钱世贞那张充满“考究”意味的脸,又看看旁边急得快成热锅上蚂蚁的赵恒,心里那股烦躁劲儿又上来了。
怎么到哪儿都这么多破事。
“这有啥难的?”林安脱口而出。
他一开口,钱世“贞和赵恒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钱世贞是错愕,带着一丝讥讽。不难?百年公案,你说不难?好大的口气。
赵恒则是狂喜,带着无与伦比的崇拜。看!先生就是先生!这等凡俗难题,在他眼中,果然不值一提!
“哦?”钱世贞来了兴趣,“还请先生赐教。”
林安挠了挠头,他哪懂什么古代律法,他只是用最朴素的现代人思维,想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
“那块地,还在吧?”
“自然在。”
“那就好办了。”
林安一摊手,说出了他认为最公平的方案,“从中间画条线,一家一半。谁也别争了。”
“……”
“……”
整个听雨楼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钱世贞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赵恒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刘景云,嘴角似乎都微微动了一下。
画条线,一家一半?
这是什么断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