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烦透了。
他烦透了这种身不由己,被人推着走的感觉。烦透了这帮动不动就讲道理、立规矩的神仙和疯子。
一股源自现代社畜的怨气,混合着穿越以来的恐惧和憋屈,冲上了他的脑门。
“官爷,我这么说吧。”
林安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往前走了一步,不再躲在刘景云身后,脸上那种装出来的慌张也消失了。
“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挣点钱,喝点酒,躺着晒晒太阳,就够了。”
“我最烦的,就是跟人打交道。尤其是你们这种……”
他顿了顿,想找个合适的词,“……搞政治的。”
“我讨厌规矩,讨厌算计,讨厌那些弯弯绕绕。你们自己玩你们的,别来烦我,行不行?”
他说的是心里话。
是作为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对这个充满算计和杀伐的世界,最真诚的控诉。
……政治?
这是什么说法?闻所未闻。
但他瞬间就“懂了”。
这位先生说的,哪里是小小的山匪火并?
“办公室”,不就是指的朝堂中枢,那些相公宰执们处理政务的地方吗?
“政治”,不就是指的那些党同伐异,勾心斗角,为了权力和地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吗?
这位先生,他不是在跟自己一个小小校尉抱怨。
他是在借自己的口,向整个大骊朝堂,表达他的厌恶与不屑!
他是一位真正厌倦了朝堂纷争,才归隐山林的绝世高人!
那句“你们自己玩你们的,别来烦我”,更是石破天惊!
这是何等的底气!何等的境界!
他视大骊朝堂如无物,视皇权争斗如儿戏!
校尉心中的那点怒火,瞬间被一股更巨大的惊骇和……恐惧所浇灭。
京城里那些关于皇子们明争暗斗的传闻,想起了中书省和门下省之间日益激烈的对抗,想起了那些表面风光,实则如履薄冰的相公大人们。
这位先生……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还是说,他凌驾于所有派系之上?
校尉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对着林安,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先生息怒!”
“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先生!”
林安懵了。
啥玩意儿?
校尉直起身,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先生说的是,是这个世道病了,才让先生这等神仙人物,也不得清净。”
“此地风大,不是说话的地方。前方不远,就是青鸾县城。在下已在城中备下薄酒,还请先生……务必赏光,让在下有机会,为今日的鲁莽,赔罪。”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态度,不像是邀请,倒像是在恳求。
林安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刘景云。
刘景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那只原本快要碰到剑柄的手,已经重新垂下。
他对着林安,轻轻点了点头。
林安明白了。
跑,是跑不掉了。
跟朝廷的人动手,那是真麻烦。
眼前这个绣衣使,就像一块沾上了就甩不掉的牛皮糖。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对方走。
“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