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漱玉大长公主介意女儿因为李才人的缘故被禁足，答应了让李才人献舞一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
瑶池台的地板出了纰漏，李才人差点从台上跌落到假山上，流了很多血，她看到元婕妤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昨日心中不安的情绪更甚。
秦帝匆忙赶至执欢阁，这是馥雅第一次见到秦帝，但也是最后一次了。他只关心着殿内李才人的伤势，训斥了元婕妤，夺了元婕妤代理六宫的权利，对她的惩罚，是废去位份，送去冷宫。
她总算知道了那种不安是什么不安，但现在的她，只能任由宫人将她送去冷宫。
馥雅安慰自己，去了冷宫也没什么不好，她没有违逆元婕妤的意思，孙家不会倒，她还是可以靠着父亲母亲的接济生活。
但是她太单纯了，她接受的教育是郢川大家闺秀的教育，母亲也没想到她会去秦宫作妃嫔。到了冷宫，她第一次认识到，没有宠爱和权利的妃嫔，会被这秦宫里的奴才怎样践踏。
馥雪到冷宫时，看到的是长姐已经僵硬的尸体，长姐那张美艳的脸毫无生气，也没了素日的娇俏灵丽，那双望着她能温柔得如一潭碧水的眸子紧阖，不会再睁开看她了，也不会柔柔地唤她一声小雪。
冷宫的嬷嬷只冷冷地瞧着她，这种到了冷宫受不了磋磨的妃嫔自杀，实在是太常见了。
她让人打听了磋磨长姐的宫人，寻了由头将那些宫人送去宫正司。长姐是废妃，不能葬入妃陵，死了也只会让人拿破席一卷，丢去野岗，她将自己手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让小太监在盛京外面好好找了一块地，把长姐葬下。
长姐去了，她的命也没了色彩。
但那些导致明艳的长姐早逝的人，她不会放过。
馥雪本身就性格偏激，骨子里透着冷漠。如果不是有长姐陪伴，她不知道自己逢在这世上走一遭，有什么意义。
后来，薛家倒台，盛京被秦帝重新洗牌，远在郢川的孙家也受了牵连，父亲被褫夺官职，下江偌大孙家一朝如大厦倾塌，族人奔走东西，嫡母得知长姐离世的消息后就郁郁寡欢，在逃难的路上归西去了。
郢川的家，也不算家了。
那位林皇后的堂妹封氏，当时被召进昭凤宫时被秦帝一眼看上封了“缱”字作封号的容华，她冷冷旁观始末，心细如她，看出这位缱容华不过是秦帝推倒薛家的一根稻草。
缱容华小产，钟粹宫与华清宫又近，她日日去拜见缱容华，缱容华被家里养得单纯，什么事情都与她讲，她便知道了秦帝用二十万两买薛太尉项上人头的事情。
之后的每日，她都去钟粹宫小住，一步步引导缱容华，让缱容华变得偏激易怒，让缱容华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秦钰和李氏的身上。
册封之日，封悦琳与她见了最后一面，她没想到封悦琳会这么蠢，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让其错失了。
封悦琳被赐死，在盛京的封氏一族回了郢川，秦帝和李氏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谁又记得起作为秦帝和薛家争斗而被废的棋子，她的长姐呢？
她已经等不及了，每日看着导致她长姐落得那番境遇的人还活得这么好，她的心就愈不舒服。让一个人最痛心、最悔恨的事情，就是那人所在乎的人消失在世间，这种痛，她深有体会，也想让秦帝尝尝这种滋味。
只可惜李氏被秦帝保护得太好，她等得太久了，终于等来了除夕晚宴。
芳华殿的七十八层玉阶上，她跟在李氏的身后，扯断珠串，制造混乱，想要将李氏推下玉阶，让李氏的血染上芳华殿的玉阶，让秦帝在及冠之日痛失所爱。
但没想到李氏身边的云容仪这般机警，拉了李氏一把，她已经等了太久，心里都扭曲了，不想再等了，上前想要扯李氏，却被漱玉大长公主的人制住。
那一瞬间，压抑了许久的心终于不再压抑了，纵使失败，但看到李氏裙上染的血迹，云容仪和其他人慌乱的神色，她了然，发疯地咒骂李氏、咒骂秦钰。
被送去宫正司，负责刑罚的宫人狠厉，也为了讨秦帝的赏赐，对她是种种刑罚都过了一遍。她只咬着牙承受，痛恨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贱，怎么还没有气绝去见长姐。
她明明都等了这么久了……
恍惚间，她看到铁杆包围的窗外密雪交飞，耳边传来了长姐轻柔的声音，长姐在唤她，在唤她“小雪”。
仿佛又回到了郢川下江，也是在正月里，拜见了嫡母后，她和长姐踏雪回了屋里，窗外是琼蕊遍寒枝，室内荷薰袅袅，长姐替她脱了重裘，为她拿银篦顺着青丝。
屋外是爆竹声响，那时云暮山雪漫下江，长姐还在。
〈孙氏双姝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