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到这个古镇,穆天河就完全放飞了自我。生意也不管了,股票也不看了,文件也不签了,就是想天天牵着我到处闲逛。
走到河边,他告诉我,“哪哪一块石头我曾经在那里洗过弹珠,捉过虾,还掉下去两次,水齐腰,又爬了起来。”
走到一个破败的门楼,他告诉我,“这家有只土狗,曾经被我们打得嗷嗷乱窜。这家的主人到城里了,前几年刚把老人接过去,老人在城里又养了一只狗,去年带回来过,胖得跟猪似的,除了吃就是睡,一点趣儿也没有。”
走到一棵银杏树前,他对我说,“这树比我年纪还大,可能比我姥姥年纪还大,我有记忆时他就跟现在差不多,我们经常爬上树,摘叶子,摘果子,叶子像小扇子,风一来呼啦啦地响,果子白白的,姥姥经常捡了回去炒给我们吃,还嘱咐我们一次不能吃多。”
沿着荆南古镇流淌着清浅时光的小河,漫步在点缀二三青苔的青石板上,轻触见证岁月变迁的灰褐墙瓦,我仿佛正被穆天和牵引,走入他的世界,走进他的童年,感受他的快乐与忧伤。
每当穆天和沉醉于自己的回忆中时,我就痴痴地望着他,怔怔地盯着他的唇齿,傻傻地生怕错过他的哪怕芝麻粒儿大的惊喜瞬间。
这么久了,我还从没看到穆天河能如此时这般发自内心的欣喜和激动。想来这个地方短短几年给他带来的快乐和惊喜要远远超过在穆家的二十来年。
交往之前姑姑就提醒过我,要注意穆天和残缺的家庭。因为那时他的资料上没有母亲及母亲这边任何亲戚的信息。我也一直认为像他这样的大家族,父亲母亲不和导致母亲角色的缺失是个常态。可从目前的情况看,穆天和儿时是快乐的,母亲和姥姥对他是极其宠爱,可后来为什么穆家对他母亲讳莫如深呢?
我看着穆天和伟俊的背影,视线渐移,被远处的层峦耸翠拉远再拉远,在如此钟灵毓秀下长大的人儿,内心必是极美好的。
若他不说,我自不会问。
有些疑难,需要时间去解答,有些情感,需要岁月去积淀。
若不是喜之郎的软磨硬泡,我看穆天河再过三天也不会想着拍婚纱照的。照喜之郎的话说,他们是小本经营,不像我们家大业大,拖不起的。而且他还要用我们的婚纱照当店里的招牌呢。不快些照完回去,耽误一天就损失一天的进项,赔不起啊。
喜之郎自不敢说,只好把这个重任交给我了。
穆天和倒也爽快,可能觉得确实有点太放肆了,拍照时还挺配合的。
别看荆南古镇温婉古朴,像极了一位多情的江南女子。穆天河拍照所选的角度却惊险刺激,像极了武侠小说中潇洒来去的江湖浪子。
落了两次水的小河边的石头旁,小时攀援过的银杏树上,追着撵狗的破门楼边,灰墙黛瓦的墙头上,在外野玩儿迷失找不到路的山脚树洞里……不一而足,都被桃夭夭带着摄影师扛着摄像机跑了个遍。
江南古韵天青色的云衫,喜庆招摇大红色的旗袍,清新可人的赫本裙,仙袂飘飘的羽衣霓裳,当然,自不可少招牌婚纱了。
若不是穆天和有急事需要亲自回去处理,我看他还要在此地流连个三四日呢!
苏宅的周边已被穆天和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作为旅游景点,自是顺应潮流,增删了一些景和物,使之与时俱进。但穆天和的老宅“苏宅”却未动一分一毫,院里的水缸,缸里的荷花,荷花旁的桂树,桂树挨着的抄手游廊,游廊连接着的正厅和偏阁,都以最原始最亲切的姿态矗立在古镇老街的东南角。
走时穆天和给了我一串钥匙,钥匙用结实的麻绳相连,古色古香,他说,若我哪一天跟他闹别扭了,找不到家了,就来这里好了,他只需知道我的去处,并不会前来叨扰。
听来很浪漫吧!仔细咂摸,咋还有点苦情呢?这得多大的“别扭”才能发展到找不到家的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