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骸几乎铺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层层叠叠,破碎不堪,分不清谁是谁。
血水浸透了黑土,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紫色泽。
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油,混杂着刺鼻的屎尿味、焦臭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呛得人无法呼吸。
视线所及,残破的赤红军旗斜插在尸堆中,被火燎得发黑。
伤员痛苦的呻吟,生者悲恸的呜咽,是这片天地唯一的背景音,让人心头发沉,浑身发冷。
陈策的目光扫过战场,潘兴邦部一万五千名黎民军将士,此刻还能站立、或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竟不足一半。
这是他陈策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惨重损失。
薛金凤看着眼前的地狱景象拳头紧攥,双目通红,眼泪无声的淌下脸颊,虽然咬着牙,身体依旧止不住的发抖。
陈策勒马缓缓向前,视线在一张张疲惫、悲愤、沾染血污的脸上掠过,最终落在被搀扶着踉跄走来的高大身影身上。
赵德柱浑身浴血,精钢打造的甲胄上遍布刀痕凹坑,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用绷带死死压着,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眼中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痛,当他看到骑在黑马之上的主公时,身体猛地一颤。
“主公...您终于来了...”
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落下,陈策心头陡然一紧,一个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下,他急促的问,“赵德柱,你的旅长呢?!为何不是他来复命?!”
这句话,仿佛按下了赵德柱身上某个开关。
这位在血肉横飞中都未曾眨下眼的铁汉,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他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
“主公!!!”
赵德柱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孤狼,凄厉的划破了战场的死寂,重重砸在每一个将士的心上,也狠狠砸在陈策胸口。
他猛地以头抢地,叩在混杂着血肉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嘶嚎声响起:
“旅长他...没了啊!!!他...他连块完整的肉都没有留下啊!!!为了挡住阿史那托!为了护住兄弟们!旅长他...他把所有的三级爆裂符都贴在了怀里!扑到阿史那托跟前引爆了!尸骨无存!尸骨无存啊!!!”
什么?
陈策只觉得耳边的风声突然消失了,战场的声音也模糊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赵德柱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在脑中回荡。
兴邦...那个平日里老实得甚至有些木讷,做事一板一眼、谨小慎微的耿直汉子...竟然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
一股强烈的难以置信涌上心头,陈策的身形一晃,攥着缰绳的手指瞬间收紧,骨节因过度用力而爆出青白,手背上青筋虬结,像是要生生捏碎什么。
他没想到!
来时他预想了最坏的结局,潘兴邦可能身受重伤,可能力战而亡...但他唯独没料到,竟是以这种以身殉爆的方式!
“若非旅长他...”赵德柱泣不成声,额头死死抵着地面,泪如雨下,“若非旅长他重伤了阿史那托,炸死了他身边的高层精锐,震慑了狄兵...”
“我们这一万五千兄弟连一半...连一半!都活不下来啊!”他说不下去了,只剩下肩膀剧烈抽动,悲痛的哽咽着。
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刀,烙在陈策的心上。
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战场中央,那个巨大、焦黑、还在散发缕缕青烟的爆炸坑。
没有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