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眼前仿佛已浮现出安禄山铁蹄下,中原州县化为废墟,百姓流离失所的惨景。
那不仅是门阀的末日,更是整个帝国根基的动摇。
“叔公又错了!”
李琚摇摇头,语气淡然道:“所谓徐徐图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拖延下去,最终拖到病入膏肓,拖无可拖之时,再行改朝换代之事罢了,于百姓而言,不会有任何益处。”
顿了顿,他面色坚毅起来,沉声道:“饮鸩止渴,何如挥刀剜肉?唯有忍得一时之痛,彻底根除病灶,才能换来真正的生机,否则,任何改革,都不过是延后之症。”
“叔公!”
李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只看到了挥刀剜肉的‘酷烈’,却未看到这酷烈之后的新生。”
言罢,他拉着李林甫快步走出房间,指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
沉声道:“叔公在西域,为何能行新政,开屯田,兴格物,收羁縻人心?
便是因为这里没有那些根深蒂固的门阀掣肘,你我能以雷霆手段,重塑秩序。
可中原呢?
那些门阀就像这西域戈壁滩上最顽固的荆棘,盘踞在沃土之上,汲取养分,阻碍一切新芽生长。
不将其彻底焚毁、连根拔起,如何能有我华夏真正的浴火重生?如何能有万民真正的生息之地?”
李林甫被李琚这番挥刀剜肉宣言吓到了。
他望着眼前的李琚手指的方向,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琚见状,不禁暗叹口气,随即缓和了语气道:“叔公,这天下病了,且早已病入膏肓,必须得治。用安禄山这把胡刀去割腐肉,确实会有风险,割得深了会死,割得浅了无用。可比起等死,本王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做点什么。至少,要让后世儿孙在提起咱们这些老祖宗时,也能夸上一句有血性,是个男人,叔公觉得呢?”
李林甫沉默了,因为李琚这番话,确实具有煽动性。
尤其是那句“让后世儿孙提起他们时,夸上一句有血性,是个男人。”更是让他心中生出了久违的热血。
以前在朝中的时候,他没得选,因为圣人,不需要他做一个贤臣。
所以,他只能顶着奸臣的头衔,在这个看似繁花似锦的庞大帝国之上缝缝补补,勉励维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盛世。
可现在,李琚给了他一个全新的选择。
隐约间,他想起了昨日李瑛送来的,那份关于龟兹新垦良田长势喜人的报告上。
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疏勒送来的新建水渠灌溉田亩数量。
耳边,似乎掠过了院外隐约传来的蒙童读书声。
良久,李林甫缓缓闭眼,复又睁开。
那惯有的精明算计重新浮现,却更深沉,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
他整了整袍袖,忽然对着李琚,深深一揖道:“殿下.......深谋远虑,破而后立,非常人可及。既如此........老臣,愿附骥尾。这盘.......刮骨疗毒的棋,老臣陪殿下,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