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的夏天对于家住应天府的年轻秀才张若谷而言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最迷茫的一个夏天。
他十年寒窗苦读本该在今年秋天参加乡试,走上那条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学而优则仕”的金光大道。
然而一纸来自京城的“维新诏令”却将他和他所有同窗的梦想都彻底地击得粉碎——科举废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公务员”的全国统一资格考试和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了“奇技淫巧”味道的“京师大学堂”。
消息传来整个江南士林都为之哀鸿遍野。
他的恩师一位德高望重的东林名儒在听闻此事之后当场就气得口吐鲜血,大骂李睿“名为国贼,实为国贼”,然后便闭门谢客再不问世事。
他的许多同窗更是义愤填膺联名上书,甚至有人效仿古人在文庙前长跪不起企图用这种方式来“以死明志”,逼迫朝廷收回成命。然而这一切都如同螳臂当车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张若谷也曾迷茫过也曾愤怒过。
但当他亲眼看到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士绅老爷们是如何在“一体纳粮”的政令之下乖乖地补缴税款,当他亲眼看到那些曾经目不识丁的泥腿子是如何在“新式学堂”里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名为“阿拉伯数字”的符号飞快地计算着田亩和税收时,他那颗被圣贤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最终在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亲朋好友都大跌眼镜的决定——他要北上去京城。他要去亲眼看一看那个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年轻人和他所开创的那个“新世界”究竟是何模样。他要参加那场被所有旧式文人-都嗤之以鼻的“公务员”考试。
……
当张若谷背着简单的行囊第一次踏上那座位于松江府吴淞口码头的“京杭铁路”南站时,他便被眼前那座充满了钢铁与蒸汽气息的巨大建筑给彻底地震撼了。
巨大的玻璃穹顶之下是如同蛛网般密布的钢铁轨道,数不清的旅客和商人在穿着统一制服的“乘警”引导下有条不紊地排队、检票、登车。
空气中没有他想象中的喧哗与混乱只有一种充满了“效率”与“秩序”的现代气息。
他按照车票上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那是一种由木头和皮革制成的柔软而又舒适的座椅。车厢内窗明几净甚至还配备了可以冲水的厕所和提供热水的茶水间。
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这头钢铁巨兽缓缓地启动了,窗外的风景开始飞速地向后倒退。
张若谷如同一个初次进城的乡下孩子贪婪地看着窗外那片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变化的土地。他看到铁路的两旁不再是一家一户的零散的小农田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望不到边际的巨大的“国营农场”。
拖拉机在田野上轰鸣着翻开乌黑的泥土,巨大的灌溉喷头如同降下甘霖的神龙滋润着万亩良田。
他看到一座座崭新的“工业小镇”如同雨后春笋般在铁路沿线拔地而起,高大的烟囱喷吐着工业的浓烟,繁忙的工厂里传出机器的轰鸣。
无数曾经是农民的男男女女此刻都变成了穿着蓝色工装的产业工人,他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价值的自信与自豪。
他甚至还看到在一些风景秀丽的河畔和山脚出现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挂着“疗养院”牌子的建筑,一些在战争和工业建设中受伤致残的“荣誉军人”和“模范工人”正在那里享受着由国家提供的免费的医疗和舒适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