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要去北疆“巡狩”的消息,半日之内,席卷了整座长安城。
这一次,不是坊间流言。
是中书省颁布的正式诏令。
《皇太子代天巡狩安北事诏》。
诏书由当朝第一笔杆子许敬宗操刀,辞藻华美,情感炽烈。
李承乾被描绘成一位“为国忘身,心忧万民,虽抱病在躯,仍不忘北疆之土,亲赴苦寒,以安社稷”的千古圣贤储君。
诏书一出,朝野震动,万民感泣。
“殿下……殿下他真的……我哭死!”
“身子骨都熬成那样了,还要亲赴漠南苦寒之地,这是何等的胸襟!”
“以前总觉得殿下孱弱,今日才知,那非是孱弱,是‘文王之体’!是心力损耗过度的明证啊!”
“我大唐有此储君,何愁盛世不来!”
东宫门外,自发前来为太子祈福的百姓络绎不绝。
各种珍贵的补品、祈福的法器堆积如山,几乎堵死了东宫的正门。
而身处风暴最中心的李承乾,正对着一面铜镜。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没有一丝活人的颜色。
几个宫人正小心翼翼地为他量体裁衣。
不是他想要的任何宽松舒适的便服。
而是一套套繁复到令人发指的礼服。
太子大朝服、巡狩礼服、祭祀专服……
“殿下,这套玄色十二章纹大裘冕,是您抵达安北都护府,受百官朝拜时所用。”
“这套赤色通天冠服,是您祭祀天地,为北疆祈福时所用。”
“还有这套武弁服,是您检阅三军时……”
李承乾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只想带两件能躺着打滚的旧衣服,现在光是礼服就备了十几套。
他无力地抬了抬手,声音虚浮。
“简单点……一切从简。”
旁边负责记录的起居郎闻言,顿时双目放光,笔走龙蛇。
“殿下节俭,有上古之风!虽巡狩北疆,仍不忘朴素之本,言及‘一切从简’四字,令闻者无不动容!”
李承乾眼角狠狠一抽。
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从根源上自救。
既然是去“摸鱼”,装备必须带齐。
他把贴身内侍称心叫到跟前,压低声音,做贼似的吩咐:“去我库房,把那几根上好的竹制鱼竿,还有那套紫砂小茶具,都给收拾好。再带上几本……嗯,有趣的杂书。”
称心心领神会,躬身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一声洪钟般的嗓门炸响,一个黑脸巨汉龙行虎步闯了进来。
“末将尉迟恭,参见太子殿下!奉陛下之命,此次殿下北巡,由末将亲领一千玄甲精锐,护卫殿下周全!”
来人正是尉迟恭。
他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李承乾,眼神里满是狂热与崇敬。
李承乾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完了。
派了这么个煞神跟着,自己还想有安生日子?
尉迟恭的大嗓门还在殿内回荡:“殿下放心!末将已勘察沿途路线,布下三重护卫,明哨暗哨,五十步一岗,百步一哨!莫说刺客,便是一只苍蝇想近您的身,也得先问过末将手中钢鞭!”
李承乾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尉迟将军……辛苦,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不大动干戈如何能行!”尉迟恭把胸甲拍得砰砰作响,“殿下乃我大唐定海神针,万金之躯!您的安危,便是大唐的安危!末将万死不辞!”
恰在此时,称心抱着一个箱子,做贼心虚地从外面溜了进来。
尉迟恭鹰眼一扫,厉声喝道:“站住!箱中何物?拿来!”
称心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是……是殿下吩咐要带的一些……私人物品。”
尉迟恭毫不客气,上前一把掀开箱盖。
里面静静躺着的鱼竿、小茶壶,以及几本封面香艳的话本小说,瞬间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