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接过名单,目光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让他眼皮直跳。
宗正卿、将作大匠、鸿胪寺卿……甚至,还有几个宗室的王爷。
这些人,非富即贵,盘根错节,每一个都与李唐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内应,这个隐藏在胜利与荣光之下的毒蛇,其地位之高,远超他们的想象。
“殿下,此事体大,若无确凿证据,一旦打草惊蛇,恐会引起朝堂剧震。”侯君集面露难色。
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都不是能轻易动的。没有铁证,就算是太子,也无法向李世民交代。
李承乾捏着那份名单,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
直接查?不行。对方能隐藏这么久,手段必然极为高明,硬查只会暴露自己。
向父皇汇报?更不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封名单交上去,只会变成一封“构陷忠良,离间宗室”的罪证,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妈的,当个咸鱼就这么难吗?非得逼我?”李承乾低声骂了一句,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他最讨厌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了。
“老侯啊,”他停下脚步,看着侯君集,“你说,这钓鱼,最高境界是什么?”
侯君集一愣,不明白太子为何突然问这个。他想了想,答道:“臣不知。或许是……百发百中?”
“错。”李承乾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最高境界,是不用鱼饵,让鱼自己争先恐后地跳到你船上来。”
侯君集更懵了。
“抓奸细也是一个道理。”李承乾拿起桌上的名单,走到烛火前,在侯君集惊愕的目光中,将其点燃。
“追着他跑,太累了。我们不如挖个坑,一个让他不得不跳,跳下来就再也爬不上去的坑。让他自己,把证据送到我们手上来。”
侯君集看着在火光中化为灰烬的名单,又看了看太子那张慵懒却又透着一丝狡黠的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简直深不可测。
“殿下,计将安出?”
“这天下,什么东西最能牵动人心,让藏在暗处的老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钻出来?”李承乾弹了弹手指上不存在的灰尘,懒洋洋地说道。
“是……钱?”侯君集试探着问。
“不,是根。”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和爵位。我要在朝堂上,再放一把火。一把足以烧到所有人的根,让他们坐立不安,不得不现出原形的大火。”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唉,真是劳心劳力。明天上朝,我得提议,在全国范围内,搞一次‘清丈田亩’。就说……是为了更公平地落实‘功劳簿’的赏赐。嗯,这个理由很正当。”
侯君集倒吸一口凉气。
清丈田亩!
这四个字,比之前打压世家还要狠!这是要将大唐立国以来所有隐田、黑地全部翻出来,重新洗牌!这触动的,将是整个贵族和地主阶级的核心利益!
那个隐藏的内应,无论他是谁,他的家族,他的势力,都必然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为了保住自己的根,他一定会采取行动。
而那个时候,就是他暴露在阳光之下的时候。
侯君集看着李承乾,这位太子殿下正为自己想出这个“一劳永逸”的“懒人办法”而沾沾自喜,盘算着事成之后该如何向父皇邀功,然后申请个长假去海边“考察”一下盐业。
他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
这位太子殿下,不是在钓鱼。
他这是在抽干整个池塘的水,要让里面所有的鱼,无论大小,是死是活,都无所遁形。
这手段,何其霸道!何其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