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来得毫无征兆,噼里啪啦地打在焦土灰烬上,激起一股混合着焦糊与尘土的腥气。
“将军!”守在门口的甲士苦着脸,慌忙朝尚有片瓦遮顶的义庄门口挪步,“这雨说下就下,此处无处遮蔽,属下为您取蓑衣来可好?”
“不必。”蒙挚转身,手持火大步跨出残垣。
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甲,“寻些篷布草席,先将这些尸身遮盖妥当。你们也各自找地方避雨,莫要淋坏了。”
“喏!”甲士们如蒙大赦,迅速行动起来。
蒙挚看着阿绾。
她瑟缩地坐在义庄旁半截拴马的石墩上,双手环抱着自己,小小的身子在突如其来的冷雨里微微发抖,发梢脸颊很快就被打湿,看上去像只被遗弃在街角、皮毛濡湿的小动物。
蒙挚心中霎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点想笑她此刻狼狈又可怜的模样,有点心软,更有点想揉揉她的脑袋,夸一句“你这小丫头,还真找到了要紧东西”。
阿绾见他望来,下意识朝他伸出手,本意是想让他拉自己一把。
雨水顺着她纤细的手指往下淌。
蒙挚却像没看见那只手似的,猛地转回身,只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跟上。”
他攥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硬物,大步朝前走去,脚步声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急促。
他不是不想拉着阿绾的手,只是因为自己的手触碰了田溪的头颅,那些污秽已经沾染了自己的手掌,若是此刻去拉住阿绾的小手,怕是将那些脏污蹭到她的手上,那可是万万不能的。
当然,现在,他也不能有任何表现,或许在暗处,有眼睛在看着他呢?因为现在很明显,田溪死得必然有问题。
这场义庄的大火,或许就是在隐藏着什么。
或许,就是他头颅发髻之中的硬物?
全都是猜测,全都是或许。
但阿绾可不知道他此刻的发现,手僵在半空,愣了愣,才默默收回,咬着唇自己撑住湿滑的石墩站了起来。
腿有些麻,身子晃了晃。
她望着前方那高大的、在雨幕中头也不回的背影,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泥水很快溅湿了她本就污糟的裙摆。
离开义庄,在愈加密织的雨幕中疾行了一段,蒙挚猛地顿住了脚步。
雨势此刻已转作滂沱,冰冷的雨水如帘般倾泻,浇透了阿绾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
她正埋头急急地跟着,冷不防撞上一堵温热的“墙”,鼻子磕得生疼,轻呼一声,整个人向后踉跄。
蒙挚却似早有预料,迅疾回身,长臂一揽,稳稳将她圈进自己怀中。
冰凉的甲胄贴着她湿透的曲裾,带着雨水和金属的气息。
他微微俯身,低沉的声音压过哗哗雨响,直接落入她耳中:“田溪的发髻里藏了东西。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你疑心得不差,这其中必然是有问题的。但刚刚在义庄之中是否还有人看着,我不能确定,所以才叫你赶紧走……你莫要担心害怕,我在的。”
“啊……哦!”阿绾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密拥抱惊得怔住,脸颊被迫贴在他胸前冰硬的护心铠上,冰凉与些许疼痛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龇了龇牙。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滑过她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