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昨日家宴的延续?
还是另有要事交代?
抑或是……
察觉了他今日在朝堂上的心不在焉?
他无暇多想,在一众阿哥们或复杂或恭敬的“恭送太子爷”声中,收敛心神,
整理了一下袍袖,便也快步朝着东暖阁的方向而去。
东暖阁内,檀香袅袅,驱散了几分早春的寒意,
康熙已换下了沉重的朝服,穿着一身绛紫色团龙常服,更显几分闲适,却也未减帝王威仪。
胤礽进内,躬身行礼,
“保成来了,坐。”康熙摆摆手示意。
胤礽依言在康熙下首的位置上坐下,姿态恭敬却并不拘谨,
小太监快速奉上两盏热茶。
胤礽端起那温热的斗彩瓷杯,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细腻的花纹,
却并未饮用,而是抬眼望向康熙,主动开口,声音平稳:
“皇阿玛特意留儿子前来,不知有何训示?”
康熙并未直接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了拂茶沫,呷了一口,
方才抬眼,目光沉静地看向胤礽,
“保成,今日朝上,两江总督奏报江宁织造亏空一案,牵连甚广,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胤礽心神一凛,
他略一沉吟,放下茶杯,脊背挺直,条理清晰地回道:
“回皇阿玛,儿子以为,此案关键在于一个‘度’字,亏空属实者,无论牵扯何人,必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此乃整饬吏治之根本。”
“然,江宁织造关系内廷供奉与江南民生,不宜牵连过广,动摇根基,”
依儿子之见,可派一得力干员,如户部侍郎伊桑阿,前往专查,厘清主次,惩首恶,诫协从,尽快恢复织造正常运转,以安人心。”
康熙听着,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未置可否,继续问道:
“若查至最后,牵涉到曹寅、李煦这等旧臣,又当如何?”
“皇阿玛,法不容情。若曹、李二人确有贪渎之行,证据确凿,亦当依法论处,”
“然,念及其家世代忠心,于服侍皇阿玛亦有微劳,或可在量刑时稍作考量,但其罪责,必须明示天下,方能彰显朝廷法度之公。”
康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又接连问了关于西北驻军粮草转运、漕运河道疏浚等几件棘手政务,
胤礽一一应对,引经据典,分析利弊,
提出的方案虽不算完美无缺,却也务实稳健,显是用了心思的。
一番问答下来,康熙紧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些,微微颔首,
“嗯,看来你近来于政务上,并未懈怠,所思所虑,颇合朕心。”
胤礽心下稍安,正要谦逊几句,
却听康熙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如同闲话家常般随意,
“说起来,宝珠和弘昭那两个孩子,朕是越看越喜欢。昨日一见,更是觉得灵秀可爱,机敏过人。”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虚空处,带着一丝祖父的慈和,
“朕这乾清宫,平日里也冷清,想着他们年纪尚小,正是需要好生启蒙教养的时候,毓庆宫虽好,终究不及朕身边汇聚天下英才。”
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胤礽,
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朕想着,不如就将他们抱来乾清宫,由朕亲自看顾教养。”
胤礽摩挲着茶杯的手指骤然僵住,
温热的杯壁此刻仿佛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指尖。
他猛地抬头,撞上康熙那看似温和,实则却深不见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