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女生言情 > 且隋 > 第24章 铁门关的棋子儿

第24章 铁门关的棋子儿(1 / 2)

“各为其主,战阵交锋,生死由天。”

殇的声音依旧平板,陈述着一个在他眼中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的事实和法则。

“无谓恩怨,只有胜负。”

“好一个‘各为其主’!好一个‘无谓恩怨’!”

李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度悲怆和冲天的怒火。

“那你现在呢?‘主’是谁?杨贼?“

“说吧,杨子灿那狗贼,派你押解我等到此荒凉陌生之地,又想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把戏?”

“赶尽杀绝?还是监视操控?还是……就看着李某人像个可怜虫,在这个鬼地方怎么死?!”

面对李世民饱含怒火与嘲讽的质问,殇依然如故。

就连最细微的波动,都没有奉献。

他,仿佛是一台没有情绪、只按既定指令运行的精密机械。

李二激烈的反应,尉迟恭的怒目与刀刃,观音婢的惊惧……

所有这些,活生生的情感波动,似乎都只是他执行任务时需要纳入计算的“环境变量”。

“将军,修身养性三年,还是如此易怒。”

殇的声音依旧平淡。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毡帐那简陋的通风口,仿佛在透过它确认外界的方位。

“往事已矣。眼下,殇奉命在此代为交代,才是你我首要。”

他重新将目光转回李二脸上,开始了那段如同任务简报般精准、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陈述。

“此地,名为‘铁门关’。”

“按拂菻,或者拜占庭人旧称,Derbent。”

“位于高加索山脉巨兽脊背最狭窄、最险恶的隘口,里海西岸咸涩波涛日夜冲刷之处。”

他的描述,带着一种地理学者般的精确,却又蕴含着战略家特有的冷酷视角。

李二和尉迟恭人,听得一片茫然,好多词汇根本就从来没听说过。

倒是观音婢,神色大变,显然是听过,并且知道此地在哪里。

观音婢博览群书,善于出书立传,看来真不是盖的。

“以此为轴,四方皆敌,亦皆可为猎物。”

殇抬起戴着黑色护手的右手,开始简洁地指向,仿佛在虚空中勾勒地图。

“向北,越过苏拉克河上游的咆哮激流,是可萨汗国的无垠草原。骑马控弦之民,逐水草而居,剽悍轻死,其王庭信奉古怪天神,与波斯、拂菻皆不同。”

“向南,目力所及荒漠草原尽头,是波斯萨珊王朝阿塞拜疆行省的边缘。拜火教徒,城池坚固,商路富庶,贵族傲慢,常视此关为其北上牧马之前哨。”

“向西,翻越背后这些看似不可逾越、实则有小径蜿蜒的群山,可通拂菻帝国的科尔奇斯或伊比利亚区。罗马遗风,狡黠善守,重甲步兵与希腊火是其倚仗。”

“向东,里海烟波浩渺对岸及关墙东侧荒原,则是西突厥汗国诸‘设’与部落的游牧之地。狼性难驯,来去如风,利则进,不利则走,无信义可言。”

他放下手,总结道:

“四方势力,在此碰撞、贸易、媾和、厮杀,已逾百年。”

“此关,是连接黑海与里海、沟通草原与绿洲、勾连波斯与突厥的咽喉锁钥。”

“亦是……”,殇点点头,又接着道:

“一片埋葬英雄与野心的上好绝佳坟场。”

最后一句,他注视着李世民的一举一动,就连眼角的微动都看得仔仔细细。

稍停,地上的三人都从迷茫和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

殇终于落锤。

他抛出了那个既是诱惑又是枷锁的安排,但语气仍然平淡得如同春日细雨。

“王言:浅滩礁石,困不住真龙翻腾,反磨其鳞爪;狭笼铁栅,关不住猛虎咆哮,空耗其精神。”

“王又言:此地虽偏,虽险,虽群狼环伺,毒蛇潜藏,却也是验看真金、淬炼锋芒之所在。”

“王又又言:是龙是虫,是腾飞九天,还是埋骨风沙,皆看执掌此地者自身的——造化、手段、与气运。”

他微微一顿,继续用平淡的语调说出了足以让任何流亡者心跳加速的内容。

“王又又又言:铁门关内,有‘殇骑’三千五百。甲胄齐备,弓马娴熟,令行禁止。另有可供万人食用半载之粮秣,各类兵械、药材、工匠若干。此间一切,暂归李将军节制调遣。”

三千五百“殇骑”!

这个数字,让李二和尉迟恭的心脏,都是重重一跳。

当年在太原盆地,那支“黑骑”,让他们吃尽苦头。

如今如此规模,且经过这些年的战火洗礼和锤炼,加上背后力量源源不断的强大支持,其战力恐怕已达到一个惊世骇俗的程度。

这绝不是一支简单的“辅助兵力”!

这是一把足以在周边任何势力身上,撕开巨大伤口的、锋利无匹的双刃剑!

杨子灿,将这样一把在此地可以扭转乾坤的王者之剑的“临时使用权”,交给他李二,想干啥?

滑稽,搞笑,不可思议,惊诧莫名。

“条……条件?”

李二下意识地结结巴巴地问道。

他努力强迫自己从震惊、荒谬、旧恨等复杂情绪中抽离。

面对殇,这个曾经的对手、“战友”,如今明显是杨子灿耳目的“监军”,任何情绪化的反应都是愚蠢的。

他是一个天生的政治动物,本就应该生活在食物链的顶层,但造化弄人。

只是出于本能,他就知道自己已到了人生又一个、或许是最后一个命运攸关的拐点。

一字,一步,天差地迥,阴阳两隔。

现在,需要的是绝对冷静,是深思熟虑的狠辣判断,是想清楚要憋屈的、消沉的等死,还是抗争着、战斗着壮烈的死。

或者,选择效法越王勾践之故智,攫取杨贼“赐予”的这一丝绝境生机。

“无他。”

殇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残忍,仿佛在讨论处理一件废弃的兵器。

“李将军若能在此地立足,生根,抽枝散叶,乃至开疆拓土,形成一方势力。”

“比如,可有牵制、消耗、扰乱西陲波斯、突厥、乃至拂菻之力,使其无暇东顾,或元气大伤。”

“此,于王经略东方、稳固社稷之大业,便是有益之棋。”

“当然,王诺不会吝于物资辎重……所有且必要的支持。”

殇说到此,忽然话锋一转。

“王曰:若不能……如水土不服,内乱丛生,外敌破关,将军与部众葬身于此,血肉滋养此方野草,骸骨化为风沙尘埃,亦属自然之理。主公不会过问,亦不会……惋惜。”

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棋子。

一枚,被放逐到棋盘最遥远边角、作用明确、代价清晰的棋子。

有用,则继续投喂资源,让其发挥牵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