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绝口不提选妃,更不涉及那敏感的“国本”二字。
她将总人数,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女师二,侍读四,预定贵人一,总计七人。
避免给天下人,以永安皇帝广纳后宫、劳民伤财、沉湎女色的口实。
同时,也降低了此举在朝野间的存在感。
她,甚至“主动”而“随意”地(至少表现得如此)向政事堂提了一议。
是否可以考虑,将来护儿、周法尚等军方重臣家中文武双全、品貌俱佳的孙女或侄女,也以普通侍女或更低阶女官的身份,纳入宫中陪伴皇帝。
以示自己对军方并无猜忌,一视同仁。
这种姿态,放得极低。
几乎是将自己的意图,隐藏在“祖母的关爱”和“对臣子的信任”之后。
但这些精心设计的表面文章之下,是萧皇太后构建未来外戚力量网络的实质布局。
她所选中的这些女子,其家族或许并非如今朝堂上最顶尖、最显赫的家族,但都在军政两道、朝廷中枢和地方郡县,拥有着切实的影响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和不容忽视的潜力。
通过将这些家族与皇权进行深度绑定,给予他们未来的希望和现实的利益。
她也试图在杨子灿、裴矩等现有权臣势力之外,悄然编织一张属于皇帝自己的、忠诚的、利益高度一致的支持者和保护者网络。
帝党!
或者说,后党!
萧皇后在心中,为这个尚未成型的力量,默默地定下了名称。
她要的,不是与现有辅政体系正面冲突。
而是,在其内部和周边,埋下种子,扶植幼苗。
待时机成熟,这股蓬勃力量,自然能够形成制衡,甚至取而代之。
她,甚至将主意早就打到了那个由两代皇帝苦心建立和经营的特务机构——白鹭寺身上。
这个机构,如今由那个神秘莫测、几乎无人见过其真容的“无面”执掌。
萧皇太后,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
不过,无面固然是按照杨广遗诏在实心办事,进行着白鹭寺内部彻底的梳理和清洗,确保其完全效忠皇室。
但萧皇太后,凭借女人那近乎本能的直觉,以及一个皇后、皇太后身份的政治敏感,觉得大隋皇家秘谍机构白鹭寺这潭水,早已非铁板一块、清澈见底了。
裴矩这只大隋之狐,执掌白鹭寺多年,深耕朝堂数十载,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内外各个角落,其势力要渗透进这样一个机构,绝非难事。
而杨子灿……想到此人背后那神出鬼没、效率高得吓人的情报和行动能力(她虽不知“灰影”具体为何,但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尽管其直接掌管白鹭寺的时间并不长,但萧皇太后只要一琢磨就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这个女婿,仿佛拥有这个世界之外、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和手段。
无面就是再怎么忠诚能干,恐怕也难以完全抗衡这样两个人。
一个,是享誉天下的大隋之狐,也是白鹭寺的创者之一。
一个,智计百出,实力超群,具有惊人的侵蚀、渗透和毁灭能力。
她和孙子,都不能完全依赖白鹭寺,都需要有自己独立的、可靠的耳朵和眼睛。
而现在这些即将入宫的女师、侍读,以及她们背后的家族,就是难得的、可以倚重的胜负手。
她们身处宫闱,但能连接外朝。
若能巧妙利用,建立一条隐秘的、只对她负责的信息传递渠道,或许能帮助她更清晰、更真实地洞察朝局的波诡云谲,了解外界的真实动向。
甚至,提前感知到某些潜在的威胁和危险。
所有的深思,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与布局,最终都指向一个最简单,也最核心的目标。
“后继有人”!
她期盼着,祈祷着,默默规划着。
杨侑能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时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或许更早。
关键,就在初潮。
汉朝惠帝刘盈,就娶十一岁的张嫣为皇后,史书中可是明晃晃地认定女子一旦来了初潮,就可以嫁人。
这一点上,萧皇太后认为可以悄悄违背一下祖训国法。
只要有“人命”了,就“关天”了,谁还能说啥?
不能够!!!!
所以一旦到了那个时刻,宝贝孙子就能与那位精心培养、年岁稍长的“云贵人”圆房,并让她顺利怀上龙种。
一旦有了皇子,哪怕只是一个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婴儿,她就有了最强大、最无可辩驳的武器。
“国本为重”!
到那时,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正式册封贵妃,甚至可以考虑立后。
并,进一步为皇帝广纳妃嫔,绵延皇种,让杨家的血脉重新繁盛起来。
甚至,在最坏的打算里,如果哪天身体单薄的皇孙真的不幸有个意外,自己也还可以凭借这幼小的曾孙,以太皇太太后的身份,再次“抱曾孙临朝”,垂帘听政。
为老杨家,守住这江山,直至曾孙长大成人。
那,将是为老杨家再续皇权,直至子孙繁茂,稳固如山的唯一途径!
一想到那一个个粉雕玉琢、流淌着杨家血脉的婴儿,一想到老杨家香火得以旺盛延续,一想到江山社稷有了新的、更多的寄托和希望……哈哈!
萧皇太后那风韵犹存、但也难掩岁月与忧患刻下痕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丝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灼热期盼的光彩。
那光彩,暂时驱散了她眉宇间的沉郁,仿佛寒冬里透出的一缕暖阳。
杨家天下,必须延续无疆!
这是她作为杨广的妻子,作为杨侑的祖母,必须为丈夫、为孙子,也是为自己身后之名,坚守到最后的一道防线。
这,是她不容置疑的信念与使命。
宫墙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又渐渐大了起来。
呼啸着,掠过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为这深宫内的无声博弈伴奏。
嘉则殿内的炭火,却因为她心中那团为了家族、为了江山而不灭的执念,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持久起来。
这火光,映得她玄色凤袍上的金线刺绣,流光溢彩。
恍如,暗夜中一片不熄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