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冷冷道:“你打着爱她的名义,毁了她的容貌,赶走她的心上人,这就是你的爱?”
老赖眼里闪着狂热的光,道:“不管怎么说,阿萝就属于我一个人了,我好开心,我发誓要赚钱,要做好香粉,将她的脸治好。”他突然转向婉娘:“对阿萝的脸,你有什么高见?”
婉娘打个哈哈,笑道:“怪不得你如此耐心地给我讲过去的故事,原来是问我讨教治脸的法子。”
老赖脸**了一下,道:“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将手中剩下的血奴果给我,再告诉我如何能将阿萝的脸治好,我就放你们三人走,今晚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我明天关了香云阁,并带着阿萝离开洛阳城。”
婉娘道:“你的冰香玉从哪里来的?”
老赖道:“偷的。可惜那天偷尸体的时候丢了一块。”婉娘眼珠一转,道:“说得轻巧。如今我的闻香榭一点生意都没了,这笔账要怎么算?”
老赖面无表情,道:“好吧,算我错,明天我会出去说,是香云阁用了尸油,同闻香榭毫无瓜葛。”
沫儿怒斥道:“闻香榭同香云阁素无来往,你为什么要造谣污蔑我们?”
老赖乜斜了一眼沫儿,冷冷道:“有客人来买香粉时说,香云阁的香粉不如闻香榭,害得阿萝不开心。”
婉娘扭头打量着身后的干尸,道:“这些干尸呢?怎么回事?”
老赖简单道:“是我偷来的。阿萝的脸皮坏了,我需要死亡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的新鲜尸体,取了他们的脸部皮肤,用特制的香粉敷在阿萝的脸上。”
婉娘打量着两具新鲜的尸体,道:“听说礼部侍郎刘全明的女儿突发心悸症而死?”
老赖冷哼道:“她咎由自取!哼,这个目中无人、骄横跋扈的丫头,来香云阁买香粉,因不合她的意,她竟然骂阿萝是骗子、贱人。嘿嘿,她的皮肤保养得不错,正好适合我的阿萝。”
婉娘慢悠悠道:“我却不信。她年纪轻轻,身体好得很。”
老赖爽快道:“不错,她是用了我的半边娇。唉,当年我给阿萝做的第一款香粉,就叫做半边娇。后来我培育成了骷髅果,无意中发现骷髅果可以置人心悸,而且添加在香粉中,神不知鬼不觉便可致人死地。所以她就顺利地来到这儿啦。还有那个小书生,看着老实,竟然色胆包天,趁人不注意轻薄阿萝,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他没买我的香粉,但我一直跟着他,那晚他喝了酒,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将半盒子的半边娇都给他用上啦。果然他很快就死了,哈哈,哈哈哈……”看他的表情和语气,杀人如同收割草芥一般轻描淡写,沫儿不由得毛骨悚然。
老赖讲完,见婉娘仍不开口说治脸的事,焦急地搓手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婉娘绕着几具干尸走来走去,突然道:“玉器钱家曾发生了一件怪事,大少爷钱玉华,小少爷钱永都得了怪病,我记得当时你正在钱府当差,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老赖眼神闪烁,支吾道:“我只是个门房,这种事情,轮不到我管。”
沫儿好奇道:“你那时早就在暗中经营香云阁了,为什么还要去钱家做个工钱无几的门房?”
文清佩服地朝沫儿竖了竖拇指。老赖怒道:“你以为我只能天天躲在屋里?”沫儿吃了个没趣,悻悻地走到婉娘身边。
婉娘盯着尸体看了半晌,伸手捏了捏其中一具的脚踝,道:“这些尸体的魂魄,被谁收了去?”
老赖脸上突然现出惊恐之色,尖叫道:“是我!只有我!”
婉娘摇摇头,凝神看着画满诡异符号的白灯笼:“我不信。”
婉娘拉起一具干尸的裤脚。脚踝以上,肌肉被剥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溜溜的腿骨。文清解开小书生尸体外的长衫,他的腿肉还在,但腹部五脏全无,只剩下一个干干的空腔子。沫儿捂着眼睛,不敢再看。
老赖哇一声大叫,扑过来手忙脚乱将干尸的衣服裹好,双眼含泪,央求道:“来不及了,你快告诉我,如何才能彻底治好阿萝的脸?”
婉娘走回椅子,长叹了一声,道:“你当时放了什么东西?”
老赖敲着脑袋,低声道:“四十年了,我想想……我从一间香料铺子偷了些西域的有毒植物,好像有黄杨叶、草头乌、马钱子……其他的,当时我年纪尚小,认不全,实在不记得了。”
文清惊叫道:“草头乌?马钱子?这些都是剧毒的东西,你直接就放香粉里了?”老赖用力地捶着胸口,痛苦异常,嗫嚅道:“我……我只加了一点点!”
沫儿鄙夷地哼一声,道:“自作自受!”
婉娘沉吟道:“这些东西虽然剧毒,但外用一般不至于皮肤溃烂。每个人对毒药的耐受力不同,阿萝显然属于对毒比较敏感的人。”想了片刻,道:“你的想法没错,整颗的血奴果捣碎,敷在伤脸上,再贴上整张的新鲜脸皮,一个月过后,脸皮便会同脸长在一起,如同自生。”
沫儿不满地叫道:“婉娘!”又低声嘟哝道:“你这不是教唆他重新害人嘛!”
老赖双眼放光,语无伦次道:“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血奴果实在太难……这可怎么办?”
婉娘莞尔一笑,道:“行了,我已经告诉你如何治脸,血奴果如何养,就靠你自己了。告辞。”
老赖慢慢抬起头,一脸邪恶的笑容,道:“我刚才已经提醒过你,来不及啦。”
窗外一阵寒风,白灯笼摇来晃去。老赖将衣摆塞进腰间的麻绳里,露出里面翠绿的裙裾和绣花鞋,扭头对着窗户道:“您稍等片刻,我这里很快就好啦。”抓起地上的剔骨刀,涎笑道:“不愧是做香粉的,啧啧,这皮肤能掐得出水来。在我培育出血奴果之前,阿萝又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啦。”
文清和沫儿一个举着椅子,一个拿着砍骨刀,气氛顿时紧张。婉娘娇俏一笑,朗声道:“还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吧。”
哗啦啦一阵响动,十几个黑衣捕快将门口和窗户团团围住。老赖的眼珠子猛眨了数十下,结结巴巴道:“你们是?”
四个捕快同时跃入,其中一个飞起一脚踢掉下老赖手中的刀,其余三人一拥而上,将老赖按倒在地。
沫儿叫起来:“老四!”
带头的老四抱拳道:“让婉娘受惊了。”
老赖挣扎不止,大声咒骂婉娘。婉娘熟视无睹,对老四道:“刚才他讲的你都听到了,这个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老四喜不自胜,大声道:“婉娘放心。关于闻香榭的声誉,我明天就提请刑司张贴公告,还闻香榭清白。”其他捕快也连声附和。
婉娘走到朱公子身旁,趁无人注意,将一颗小黑药丸状的东西飞快塞进他嘴里。然后起身朝窗外张望了一下,询问老四:“没来吗?”
老四有些沮丧,道:“应该是发现了我们的埋伏,没进来就走了。”
婉娘安慰道:“算了,至少能够消停过个年了。”转身欲走,见老赖的帽子在打斗中掉落,露出满头的癞痢疤瘌。虽被三个人押着,犹自张牙舞爪,满口污言秽语。
婉娘站住,静静地看着他,道:“阿萝早就死了。四十年前,你毁了她的脸,柳家退亲,阿萝不堪忍受,自缢而亡。”
老赖骤然闭嘴,脸上的血痂不停**,软塌塌地跪在了地上,抱住头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阿萝一直在我身边……”
婉娘不再多话,扭头便走。
沫儿总算想明白了。所谓的阿萝,四十年前已经死去,而造成这一切的老赖,无法面对阿萝已死的现实,硬生生从自己的思想中分离出了一个同他形影不离的阿萝。他自己一天天老去,而阿萝,永远定格在了青春年少的模样。
三人走在静寂的街上,沫儿毫无睡意,心情大好,要不是担心碰上宵禁的官兵,恨不得唱起曲儿来。
文清却陷入沉思。沫儿推他:“我想回去吃个烤红薯。你想什么呢?”
文清挠头道:“老赖那么臭,即使他化身阿萝,味道怎么掩盖?我总是想不明白。”
婉娘道:“刚才老赖的帽子掉了,我看到他的癞痢头早就好了。”
沫儿惊异道:“那他身上的臭味怎么来的?”
婉娘道:“阿萝之死对他刺激太大,他的部分记忆也停留在了四十年前满头黄疮浑身臭味、被人嫌弃的样子。相由心生,当他是老赖的时候,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发出这种臭味,而当他自认为是阿萝的时候,身上的异味便没有了。”
文清道:“怪不得。我还疑惑,既然他自己就是阿萝,干吗不臆想阿萝爱他呢,还让阿萝对朱公子、李公子动心?”
沫儿快嘴快舌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心里清楚,阿萝只当他是亲人,所以当他自己成了阿萝,就会按照阿萝的心思和性格生活。对不对?”
婉娘笑道:“很对。明天奖励你们两个吃烤鸭。”沫儿一阵欢呼,又狐疑道:“朱公子……是用了我们的半边娇还是香云阁的?”
婉娘不以为然道:“管他用的哪家,没事就好。”
文清突然惊叫道:“啊呀,我还想到一个事情,我们在老赖的房间里看到一件血衣,似乎是红袖姑娘的,可是刚才忘记问了。”
婉娘拍拍文清的肩,道:“有老四呢。这事犯不着我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