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侍卫终于寻到了张良娣,但寻到的确实她的尸首,浮在湖面上的女子手里抓着一件衣裳,几株水草缠绕在脚边,乍一看因溺水而香消玉殒。司马涯得到消息后一病不起,一纸诏书就出宫养病了。
一缕芳魂一盏愁,清池难掩殿中欢。
杨君问在纸上写下两行秀气的字,搁下笔,望着木栏外的春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异样的情绪。
皇上因为司马涯一病不起而不悦,下令不得再彻查良娣溺水一案,恼怒地将奏折摔在案几上,怒道:“死了一个良娣,东宫就要鸡犬不宁吗!?朕倒是想知道,是女人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陛下。”成公公有些惴惴不安,说道:“老奴听闻刑部已经提审了一干宫人,说那日良娣和贵妃起了争执。”
“混账!”皇上生气了,“是要拿了贵妃去审讯吗!何况她是贵妃,能和一个良娣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取人性命,传令下去,此案不得再查!”
成公公刚踏出殿门,就有小宫人匆匆上前在伏在他耳边低语。他听完后便觉得诧异,看了一眼皇上的眼睛,思索再三,还是觉得有必要禀报。
“还有事?”皇上不抬头,一本一本翻着奏折。
成公公靠近,低语了几句。皇上皱眉抬眼看着她,“宫女?他要宫女作甚?”
“老奴不知。”成公公大约也觉得奇怪,“三殿下说看上了一个叫韩素素的宫女,想要娶为继妃。”
三皇子司马赴,两年前曾以下犯上图谋不轨,幸而被太子及时阻止,凤朝王朝才保得如今安宁。而三皇子两年前便封为魏王,遣往封地,这两年也算安分,可突然说要娶宫中女子,倒是有些奇怪。
“他若还是痴心妄想,朕绝不轻饶。”其实,要一个宫女并不难,但他如今已经不能轻易纵容他了,虽然这两年安分守己,可知子莫若父,司马赴不是甘心平庸的人。
“你可知道韩素素这个宫女?”
“选秀入宫,姓韩,听闻族内已经衰落,并没有什么势力。”
皇上突然想到,当年先帝不知为何发落了韩氏的族人,罪名是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甚至在先帝临死前在对他再三嘱托,不可轻易松懈莫氏。
“父兄可健在。”
“老奴只听闻,韩父是外放官员,膝下尚有二子一女,族中旁支也是单薄,并没有过人之处。”成公公又询问了一声道:“陛下,可否送韩氏去魏国?”
“不急,暂且派人好生监视。”皇上皱起眉头,隐隐觉得,父皇当年似乎对他隐瞒了什么。他派去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先帝发落韩氏后,便将宫里的术士全部杖杀,若非干系重大,先帝不会下这样的死令。
这一日,皇上留宿贵妃寝宫,天未亮时门外就聚集了前来递水的宫女,她们纷纷低着头,神色肃穆,低眉顺目。
殿前种植了一园的牡丹花,春日里开得热闹鲜活。
而宫女们如同一旁翠绿的枝叶,簇拥着红花,垂头围绕在侧。
他任由这个妃子替她整理衣衫,眼神不经意间撇到了一旁绞帕子的宫女,容貌出众,举止娴雅,明明只是做着宫女该做的事情,却显得那样恬静柔和。
他眯了眯眼睛,这样的秀女,难道甘心这样劳作一生么。这一刻,他想要试一试这个宫女。
成公公将宫外递来的消息传给他,太子已经出宫养病三月有余,他是嫡子,自然和别的儿子要求不同。他是要继承大统的储君,他寄予厚望,如今却为了一个良娣大病,实在叫他生气。东宫美女如云,但太子身边的女人似乎太少了点,或许这也是张良娣专宠的原因,想到此他更是紧皱眉头,于是扫了一眼眼前的宫女。
“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似乎有些错愕,心里紧张,面上却沉稳,“奴婢翠微宫韩素素。”
皇上觉得好笑,竟然她就是韩素素,仔细一想若是被魏王看中,他也觉得不稀奇了,“此番秀女?”
“正是。”
那时,她依旧低眉顺目,但不论多么沉静终究只是十六岁的小女孩,那份沉着她尚且欠缺,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乱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于是,阴错阳差地,他将这个小丫头送去了太子身边,凭着她的胆识和修养,不但不会如张良娣般专宠后宫,更不会如皇后般唯利是图,日后若是母仪天下,也并无不妥。
成公公也觉得错愕,看了看韩素素复又看了看皇上,终究心里只能叹息一声。可这样的女儿家若是一生只为宫女,他也觉得可惜,思来想去,终是静静地带着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韩素素跟在他身后,打量着东宫景物,脸上还挂着些许新鲜,只是难掩眼中的落寞。
走了一段,他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刚想训骂,就看到她怔怔得凝视落锁的宫门,一时间也不忍心再训斥她。
冗长的宽阔甬道上,一个襦群飘逸少不更事的少女跟在身躯臃肿的老太监身后,静静地走向那紧闭辉煌的殿阁,带着一点寒风的萧索,带着一点高台上的清冷,带着被风一点点吹散的笑意。
那一年的雪急得十分厚,她还记得那几个扫雪的女子手被懂得通红,却不敢懈怠,见到她只是退让到一边,难掩眼中的艳羡。
不知不觉中,泪水划过脸,一阵冷风吹来,竟然是如此的冰凉。
“娘娘,起风了,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