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忽然变急,旋转着向上冲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公蛎晕头转向,只有紧紧拉住江源,并努力摆动尾巴。但一抬头看到天上的繁星点点,温热的水汽带着青草树木的味道扑面而来,胸中的压迫感一下消失,精神一振,奋力挣脱水势,游至岸边。
两人不顾潭水岸边石头尖利,只管躺着喘气。江源脸色极差,却仍旧清醒,面带笑意道:“今晚多亏龙兄。”
珠子化为一团真气,在公蛎的胸中转动。公蛎吐纳了一阵,这才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面前是个大水潭,表面看来风平浪静,波光粼粼,谁也想不到石,形似鹰嘴,对面水瀑飞溅,三丈白练自空中飞流而下,腾起一阵阵细细的水雾,有些面熟。
公蛎想起来了,这里是鹰嘴潭,去年因张铁牛溺水案[1],曾同毕岸和胖头来此勘察过,差点淹死在这里。
那块便于跳水扎猛子的石头仍在,一团团的鬼面藓躲在黑暗之中,像一群小鬼在跳舞。难怪这里会生出鬼面藓来,原来是红水惹的祸。
天色将亮,远处村落的鸡啼之声此起彼伏,星光黯淡,日光未出,却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辰。黑黝黝的树林山魈一般矗立着,面前是暗藏凶险的鹰嘴潭,而去年同自己一起戏水的胖头已经不在。
公蛎不由悲从中来,看着幽深的潭水呆呆发愣。
江源看出他情绪不佳,道:“怎么了?”
公蛎挤出一丝微笑,道:“没什么。”拉起江源道:“我们走吧。你得找个郎中瞧一瞧,我这就送你回去。”
红日初升,霞光漫天。江源目送公蛎走远,脸上颓败之色顿时消失,转身回了房间。
房间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江源在门口站了一站,回身将门轻轻掩上,道:“您来了?”
窗帘动了动,隐约凸显出一个人影来,轻声赞道:“江公子果然灵醒。”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似乎有意改变声线。
江源微笑道:“过奖。我昨日离开时,房间的窗帘是半掩的。”祥云山庄是城西最为豪奢的客栈,伙计们训练有素,无事决不会擅入客房私自整理。
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窗帘后闪出,道:“怎么样?”
江源收了笑容,道:“地下比我想象的更为复杂,里面暗流纵横,共有红水四条,弱水三条,稍有不慎,便会葬身其中。”
男子将脸隐藏在阴影之中,重复道:“红水四条,弱水三条……”沉默了片刻,道:“看来时机没错,金蟾阵已经达到峰值,正在开启。”
江源欲言又止。
男子不待他发问,道:“放心,你外公的病包在我身上。”
江源眉头跳动了一下,躬身道:“愿闻其法。”
男子顿了一顿,道:“你外祖身心衰竭,需以赤瞳珠续命。据我所查,赤瞳珠已经形成,寄主也已经找到,只需在金蟾阵下采集便可。”
江源默认了,取出一个白色小丝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要的冥虾。”
男子偏了一下头,道:“好。”
江源摸着袖口里的冥虾——这是公蛎给他的,他却没有拿出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途?”
男子似乎并不想多说,简单道:“可治疗一种血液上的疾病。”他飞快将丝袋拿了去,重新闪进阴影中:“金蟾阵如能顺利开启,我许你家族地位正当,行商洛阳。洛阳漕运,到时尽数归于你族。”
江源对此不甚在意,微微躬了躬身,道:“那江源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一时无话。江源见他无离开之意,却不发问,只静静候着。男子踱了几步,忽然道:“你在;江源微微笑道:“您果然料事如神。”将遇到公蛎一事讲了一遍,略带愧色道:“说起来,他算是我一个朋友,我曾想取了他的蛇胆和血来给外公治病,却一直下不了手。不过他能在红水弱水之中穿流自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男子似乎笑了一下,道:“这条螭龙果然带着避水珏。我接触不多,不过看他是个十分有趣的人。”
江源笑道:“不错,有趣得紧。”简单将公蛎贪吃好色之事讲述了一两件。
男子听了,颔首道:“甚好,甚好。”
江源忽然眉头皱了一下,道:“开启金蟾阵……和他没关系吧?”
男子看了一眼江源,微微笑道:“你舍不得?你同他不像是能做朋友的人。”
江源冷淡地道:“那是自然。一个不学无术、一无所长的俗物,哪里配做我的朋友。”他的目光看向别处,看似十分随意道:“他懵懵懂懂,胸无大志,只想做个普通的凡人,无意害人,也不求修仙得道,所以对大人既无用处,也不可能造成任何威胁。大人看在江源薄面之上,放他一马吧。”
江源虽然自负,却非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公蛎次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便显示出事情的不同寻常,所以他很快判断公蛎卷入金蟾阵中,同面前这个神通广大的男子脱不了干系。
男子爽快道:“好,我应承你。不过有个事情我认为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江源看着他的脚尖。
男子道:“常芳和胡莺儿,是你的人吧?我记得常芳曾提起过你。”
江源猛地抬起头来,一向慵懒的眼睛骤然明亮:“常叔叔……他现在哪里?”
男子道:“常芳为狐族重兴可是操碎了心,当时正是他提出的,说事成之后,给狐族地位正当、行商洛阳的资格。我当初答应了他,如今自然不能食言。”
江源越发不安,盯着男子道:“他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