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1 / 2)

三日过去,毕岸仍未回来。忘尘阁不同于如林轩,既有歌舞观看,还免费供应新鲜水果,生意虽然不错,但实在无趣,一时间百无聊赖,唯有可劲儿折腾胖头,惹得汪三财直吹胡子。

这日午后,公蛎实在怀念起如林轩的日子,又惦记房间那些花花草草,索性起来换了干净衣裳,将木赤霄拢在袖筒里,正要出门,想起相貌问题。

如今容貌已经变回来了,阿意还认不认得自己呢?

公蛎想着之前的丑陋样子,心中有几分不情愿,忽然一瞥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高颧骨,短下巴,低眉耷眼,左眼角和右鼻窝还有两块指甲大的黑痣,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正对着镜子嫌弃,忽听胖头在窗外说话,吓得一激灵,再看镜子,又恢复了原样。

可以在两个形象之间随意变换,这真是双面俑事件之后唯一的收获。

胖头翻弄着一个拳头大的东西走了进来,嘴里说着:“老大,你看这是什么?”

公蛎接过一看,原来是个拳头大的粗糙玩具,短粗的圆柱状,上下两端各画着一张八卦图。柱身上密密麻麻刻着台阶,蜈蚣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公蛎丢给胖头,继续专心地照镜子:“哪捡的?”

胖头一边饶有兴趣地摆弄着,一边嘟嘟囔囔地嫌弃:“谁做的这玩意儿,一点常识都没有。瞧瞧这些台阶,扭麻花儿一样扭在一起,就没一条能同往上下台面的。”又一条条清点:“七条台阶,八条台阶……不对,重复了!哦,没数重复……”

公蛎不耐烦地道:“丢了丢了!”

胖头却道:“老大,这是给你的。你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草纸上歪歪扭扭写着“龙掌柜收”:“不知道谁拿过来的,丢在门后面,用这张纸包着。这个‘龙’什么,是给你的吧?”

公蛎抬眼重新打量了下八卦木刻,见其粗制滥造,一文不值,草纸上字迹也稚嫩,一把抓过隔窗丢了出去:“哪个小娃儿的破玩具,赶紧丢了。”

八卦木刻摔成了几瓣。胖头有些可惜,嘟囔着:“修一修可以送给王宝玩……”忽然警觉地看着公蛎:“老大你这是要出门?不行,毕掌柜说了,他没回来你哪里也不能去。”

公蛎敷衍道:“好好,不去,你再拿个镜子来,我看看这些衣服合不合身。”趁胖头回屋拿镜子,一闪身溜出了忘尘阁。

闷了这几日,连看到磁河边的野狗冲自己狂吠,都觉得是在欢迎自己。公蛎先满怀期待地去了一趟土地庙,阿意自然又没来,之后趁着夕阳西下,在磁河一处僻静河道里洗了个澡,躲在树丛中重新变身为隆公犁,兴高采烈地前往如林轩。

刚一拐到大道上,便见路上行人纷纷往两边避让,接着听到一阵鸣鞭之声,几个侍卫奔跑而来,高声吆喝道:“天后回宫,百姓避让!凡有犯跸者按永徽律处置!”

原来因近日因天现异象,武后为了黎民百姓安乐,便由太平公主陪同去白马寺进香,正好回城。先是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接着是举着屏风扇、华盖、旌旗的随从和仕女,中间是一大一小两顶装饰得极为富丽堂皇的轿式车辇,后面跟着卫队、太监仆妇等一大队人马,阵仗甚大却安安静静,只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

但队伍安静,围观的百姓却安静不了,一个个翘首踮脚,恨不得拉长了脖子一睹武后和太平公主的真容。特别是公蛎周围几个逛街的小媳妇儿小姑娘,一个个兴奋异常,一边踮脚张望,一边窃窃私语:“看不到天后和公主啊?”“那个大宫女的发髻真好看!”“看那个腰间的装饰,我回去也做一件!”

民间一直以模仿大明宫的服饰装束为风尚,公蛎见怪不怪,但听得有趣,便随着她们的指点一个个看过去。

忽然队形稍微摆动,一个骑白马者,从队伍让出的道路一侧径直来到车辇旁边。

这人三十几岁年纪,身着一袭白色道袍,头上也只是简单地簪了一个白玉发冠,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在一众晒得黢黑的侍卫当中如玉树临风,煞是醒目;而神态不卑不亢,从容淡定之余还带着一份让人安心的气质。

没想到这洛阳城中,还有比毕岸更胜一筹的俊秀人物,公蛎不由暗自垂涎,而旁边几位女子再也不看仕女们的妆容服饰,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时发出啧啧之声。

车辇走近,人群**起来。一个壮实的小媳妇问道:“这位是谁?”一位羞涩的女子小声回道:“这是大名鼎鼎的明道长呢。”小媳妇又问:“明道长是谁?”另一个女子快言快语道:“明道长你都不知道?人长得美不说,本事还大呢!待人也是最和善不过,有求必应,连天后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公蛎心生妒意,不由看得痴了。

几个女子看得激动,不由往前挤了挤。她们这么一挤,后面的人也跟着往前挤,站在最前排的公蛎一下子被挤得扑了出去。

冲撞天后仪仗,可是大罪,公蛎眼见自己的脑袋要撞在马腿上,心想这下完了,却被人一拉,重新站稳。

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白衣道长及时出手,拉了公蛎一把。公蛎忙退回到围观的百姓群众。

那人勒马停了一下,微微一笑,旋即继续跟随车辇。公蛎看着他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不觉相形惭愧,暗生艳羡之心。

仪仗走完,公蛎惦记着如林轩,很快忘了这个小插曲,兴冲冲直奔如林轩而去。一到门口,便听到了动听的丝竹之声,公蛎朝着伙计微一点头,循声来到“月下”厅。

“月下”厅灯火通红,几个美人儿轻歌曼舞,腰肢儿如同春风下的柳条。公蛎直到站着看完一曲,才留意到旁边条案上摆着的各色瓜果香茶。

领舞的是一个身着红色舞衣的女子,模样儿同苏媚有几分相似,长得珠圆玉润,媚态十足。她看到公蛎的痴相,眉眼含笑朝着公蛎一瞥,嘴角翘起,唇形娇嫩。公蛎浑身一阵酥麻,哈喇子差点掉下来。

趁着曲子更换的间隙,公蛎终于有时间取食水果,并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一边吃一边目不转睛地追随着红衣舞姬的身影。正对着她想入非非,忽然肩头被人一拍。

回头一看,却是江源:“隆兄这几日去了哪里了?”原来公蛎当时用隆公犁的化名住在如林轩,江源只道他是“隆公子”。

江源一袭白衣,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极为亲切。公蛎大喜,忙站起身来行礼,道:“让江兄弟担心了!我外出闲逛了几日。”

有关冉虬和桂家一事,比自己是龙公蛎更难以说明。幸亏江源从不多话,当即只点头道:“回来就好。我吩咐伙计,房间还给你留着呢。”

公蛎忙表示感谢,不好意思道:“我还没回房里瞧呢。家里安好?”江源道:“劳烦兄长挂念,外公病情尚且稳定。”

两人正聊着,乐声响起,红衣舞姬掩面起舞,透过轻柔的烟罗软纱朝公蛎一笑,眼神火辣。四目相触,公蛎顿时意乱情迷,呆呆地忘了同江源的对话。江源却不计较他的失礼,哈哈一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陪他一同欣赏。

江源对舞蹈造诣深厚,从舞姬的眼神、动作、表情,到舞蹈的技法、要求,无一不精,偏偏出言评论时又极注意措辞,既不伤了公蛎的自尊心,又点评得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聒噪,几曲下来,公蛎只觉得如沐春风,身心俱醉。

后面几首曲子,却换了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