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还有“往生极乐”,这配方和味道太熟悉了,分明就是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白莲教的调调。
白莲教,由崑山僧人茅子元在南宋绍兴三年创立,最初的名字叫“白莲宗”,属於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后来被官府定义为邪教,並遭受多次取缔和打压,直到元朝才最终演变成白莲教。
往后歷经元明清三代政权,在无数次农民起义的背后,都有这个教派的影子,它们组织严密,教义极具煽动性和排他性,前期往往打著互帮互助的旗號,对底层民眾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眼前这个“白衣礼佛会”,虽然名字和白莲教不同,但两者的精神內核不能说毫无关係,简直是一模一样!
想著想著,林克的思维又开始信马由韁地跑偏,他联想到几年后爆发的方腊、俞道安等人的起义,貌似也是打著宗教的幌子,虽然很快就被血腥镇压,但由此產生的影响却重大深远。
宋徽宗被迫暂停北伐辽国的军事行动,调集了十五万禁军南下镇压,三分之一的军事力量被消耗掉,导致边防空虚得不到有效补充。
两年后,赵佶就和他儿子宋钦宗一块陪著金人去玩“二圣北狩”了。
被活捉就被活捉,还t北狩,宋朝的文人们真t的能整词儿!
“官府不管这种事吗”林克皱著眉询问起董平。
董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管它作甚只要他们不聚眾闹事,不抗粮抗税,爱信就信唄,这帮愚民有个念想反而更好管束,总比整天琢磨怎么跟官府对著干强,程万里就是这个意思,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克没有再说什么,这种组织严密的民间教派,一旦形成气候,其煽动力和破坏力是惊人的。
他暗自记下,回头得让暗部重点留意这个“白衣礼佛会”的动向,看看其背后到底站著哪些牛鬼蛇神。
要是正常的信仰还算好,但白莲教嘛————呵呵,这玩意发展到后来都和邪教差不多了,要坚决杜绝其出现在自己的领地內。
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眼看时间临近中午,一行人便找了家酒楼吃午饭,席间董平又说了不少东平府官场和军中的琐事,什么谁家小妾和管家偷x啊,哪个衙门又剋扣了例钱呀————大多是些狗屁倒灶的利益纠葛。
林克听得直咧嘴,愈发觉得这大宋的地方政府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到了下午,估摸著时间差不多了,董平便领著林克、扈成和扮作隨从的乔鄆,一起前往知府衙门。
他们被僕人引著穿过几重仪门,来到了后园,园倒是修得颇为雅致,假山流水曲径通幽,一座精巧的水榭建在池塘中央,四面通风甚是凉爽。
程万里早已在水榭中品著茶等候。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年纪,面容清瘦,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穿著居家的常服,颇有些文士风范。
见到董平和林克几人进来,程万里略抬起眼皮,目光在林克过分年轻的脸上停留片刻,心中已经认定他多是谷守仁的子侄或者姻亲之类的晚辈,否则谁会派这么个少年出来谈台面下的事情。
“程大人,这位便是阳穀县谷知县派来的特使,林克先生。”董平上前一步介绍道,语气比在府外时收敛了许多。
“学生林克,见过府尊大人。”林克也依著礼节,不卑不亢地拱手作揖,他今天扮演的是谷守仁的私人代表,姿態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小哥年少有为,不必多礼,请坐。”程万里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在旁边伺候著的俏婢马上走过来给几人倒茶。
一番不咸不淡的例行寒暄后,话题便自然而然引向了正题。
林克代表阳穀县,提出了希望能够“包税”的请求,即由阳穀县衙一次性向东平府缴纳定额的税银,换取东平府胥吏不再下乡骚扰,所有徵收事宜由县衙自理的权力。
扈成在一旁適时补充,阐述起此举对稳定地方、安抚百姓的好处,言语间暗示这也能让府尊大人省去许多麻烦。
程万里端著茶杯,慢条斯理地听著,眼皮耷拉著半开半闔,似乎在欣赏池塘中游动的鱼儿,直到两人说完,他才缓缓放下茶杯。
“谷知县体恤民情,欲行仁政,本官自然是支持的。”程万里说话间带著一股官威,“只是————这包税”一事,牵扯甚广,朝廷税赋乃国之根本,自有其法度章程,各级衙门的运转,还有诸多同僚的俸禄开销,都指著这点钱粮支应————若由阳穀县自行徵收,其中的关节怕是没那么容易疏通啊。”
他自光落在林克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贵县核算出的八万贯之数,若是往年倒也够得数额————可今年不同,北边局势不稳,朝廷催缴钱粮的文书一道紧过一道,各处用度都捉襟见肘,本官虽有心成全谷知县的仁政,却也不能让上下左右的同僚们无米下炊,这就寒了人心吶。”
程万里不愧是童贯家的门馆先生出身,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要表达的意思就三个字:“得加钱!”
林克心中冷笑,脸上却装出“恍然大悟”和“倍感为难”的表情,仿佛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爭后,才小心翼翼问道:“那————依府尊大人的意思,需要多少数目,方能周全此事”
程万里轻轻在桌面敲了敲:“十一万贯,得有这个数,本官才能尽力为贵县斡旋,堵住悠悠眾口。”
林克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