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郭北县,兰若寺(1 / 2)

第224章 郭北县,兰若寺

带著二黑和旺財,一行人穿过林子,继续前行,在距离郭北县还有十数里的一处荒凉山道旁,他们恰好目睹了一场黑吃黑的火併。

两伙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彪悍强盗,正为了爭夺一批从某个商队劫掠来的財物,打得不可开交,疯狗般廝杀在一起。

刀剑碰撞的刺耳声响,伤重垂死的哀嚎,疯狂的咒骂交织在一起,鲜血泼洒在黄土路上,凝结成板结的硬块,他们杀红了眼,甚至没人注意到不远处驻足观看的林克一行人。

“嘖嘖,人为財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我欺。”王生抱著胳膊,摇头晃脑点评道。

寧采臣则是眉头紧锁,面色沉重,他自幼熟读圣贤书,何曾见过如此赤裸裸的廝杀劫掠,只觉得胸口发闷,对这世道的混乱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林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仿佛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其中一伙强盗以惨重代价干掉了另一伙,开始欢呼著瓜分沾满血污的战利品时,他才漠然转身,说了句:“走吧,脏眼睛。”

当他们终於抵达郭北县城门口时,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林克,也被眼前的景象微微触动。

城墙低矮破败,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跡和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城门歪歪斜斜,

守门的兵丁穿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號衣,眼神油滑而凶狠,盯著每一个进城的人,仿佛在打量肥羊:城门口贴著层层叠叠、新旧不一的通缉告示,上面画著各种穷凶极恶的面孔。

一脚踏进城內,复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汗臭、劣质脂粉香、食物腐败的酸味,若有若无仿佛渗入砖石缝隙的血腥气,混合成一种郭北县独有的、令人作呕的“人间烟火”。

街道两旁店铺倒是不少,却大多门户紧闭,或者只开一条窄缝,露出里面警惕窥视的眼睛;叫卖声几乎绝跡,更多的是充满算计和威胁的低声交谈,以及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爆发的爭吵与哭喊,甚至是兵刃碰撞的短促声响。

当街抢劫,欺凌弱小,甚至光天化日下持械斗殴,在这里似乎都成了司空见惯的景象。

路人行色匆匆,面色麻木或凶狠,彼此之间表现得极度不信任。

他们看到林克这一行奇特的组合—一一个气度不凡的佩剑男子,一个身材魁梧得不似常人的书生,一个道袍滑稽的傢伙,还有两头黑狼一纷纷投来或忌惮、或贪婪、或好奇的目光。

寧采臣看著一个瘦弱的老人被几个地痞抢走仅有的几个铜钱,瘫倒在地上哭泣,却无人敢上前管;王生小心翼翼地避开几个眼神不善、盯著他背后彩虹剑的彪形大汉;连二黑和旺財都感受到了这里压抑危险的气氛,警惕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这里就是郭北县,法理崩坏,弱肉强食,人心鬼蜮,比荒野山林更加危险,

仿佛人世间种种丑恶全都聚集在这座县城之中。

三人两狼穿行在满是混乱与恶意的大街上,寧采臣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团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下意识抱紧了行囊,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包裹著他,

直到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个硬壳的边角,他才猛地一个激灵。

“糟了!”寧采臣脸色一白,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林克回头看他。

“林兄,我差点忘了正事!”寧采臣哭丧著脸,手忙脚乱地从行囊里翻出一个用蓝布包裹著的厚帐本,“我出远门是为了替人收帐,这郭北县里有家客栈正好欠了一笔陈年老帐——结果这些天的遭遇太过离奇,我竟將此事忘得一於二净!”

寧采臣一边说著,一边匆忙打开蓝布包裹,当看到帐本的模样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原来那本帐册不知何时被水浸透过,阴乾后页面粘连在一起,上面的字跡模糊难辨,几乎快成了一块散发著霉味的硬纸砖。

“完了——全完了——”寧采臣捧著这块“纸砖”,双手都在发抖,“这定然是那日我摔死——不,是昏迷时被雨水或是露水打湿的!“

“这可如何是好掌柜的要是不认帐,我回去怎么跟东家交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因为办事不力而被东家责罚,甚至丟掉饭碗的情形。

他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太需要吃这碗饭了。

林克瞧著惨不忍睹的帐本,又看一眼寧采臣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忍不住提醒他:“你先去那客栈看看,说不定掌柜的会比较通情达理。“

王生同样在旁边插了一嘴:“寧兄,就凭你现在这身板往那儿一站,我觉得掌柜的不仅通情达理,可能还特別善解人意。“

寧采臣低头看了看自己沙包大的拳头,一时竟无言以对。

向街边小贩问清楚路径,几人很快便找到了欠帐的客栈,这客栈看起来经营状况不怎么好,门脸歪斜不说,连招牌上的漆皮都剥落大半。

寧采臣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抱著“帐本砖”硬起头皮走了进去,林克和王生紧隨其后。

二黑和旺財则被他们留在外面,一边一个蹲在门口,衝著经过的人齜牙咧嘴,瞅著跟俩镇店神兽似的。

该说不说,这架势跟“和善”已经没啥关係了,就问谁见过带著狼上门收帐的。

客栈大堂內光线昏暗,空气中瀰漫著劣质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的味道,几个看著就不像善茬的江湖客窝在角落里喝酒,目光不善地打量著新进来的几人,柜檯后面坐著一个身材干瘦、眼神精明的掌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著算盘。

寧采臣走到柜檯前,努力挤出自认为温和的笑容(效果类似於猛齜牙),

將“帐本砖”小心翼翼地放在柜檯上,清了清嗓子,用浑厚如低音炮般的声音说道:“掌柜的,小——某家是金华府来收帐的,不知——“

他刚开了个头,掌柜的便抬起眼睛,目光先是扫过寧采臣浑身的腱子肉和铁塔般的个头,瞳孔微缩;又掠过他身后按剑而立的林克,眼神一凝;接著看到旁边眼神飘忽、背著一排里胡哨木剑的王生,嘴角抽搐;最后定格在门口蹲坐著的两头黑狼身上。

“咕嘟!”

掌柜的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脸上的皱纹瞬间绽放成一朵菊,堆砌起无比热情、甚至带著几分諂媚的笑容:“哎呦喂!这位壮士,您就是金华府来的收帐先生吧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给盼来了!“

寧采臣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搞懵了,愣在原地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客栈掌柜已经从柜檯底下摸出一本封面泛黄的帐本(存根),双手捧著恭恭敬敬递到寧采臣面前,语气十分诚恳。

“壮士您看,这是敝店的存根,上面白纸黑字记著,欠贵东家纹银七十两,

绝无错漏!我早就备好了,等壮士前来等得都快望眼欲穿了!“

说著,他又迅速从钱箱里取出七锭雪白银,码的整整齐齐推到寧采臣面前:“这是七十两银子,请您查验——壮士们一路车马劳顿,要不要喝杯茶歇歇脚小店有上好的——呃,粗茶,壮士们千万別嫌弃。“

寧采臣看著白的银子和態度好到离谱的掌柜,张了张嘴:“掌柜的您不对下帐么”

掌柜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我懂,我都懂”的表情,又摸出十两白银推给寧采臣。

“不是,掌柜的你理解错了——”

“哎呀,壮士您別见外了,”掌柜立刻打断他,“我这里有存根,所有帐目都记得清清楚楚,欠帐就是八十两,绝无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袖子擦著额角的冷汗,眼神始终不敢离开林克按在剑柄上的手。

寧采臣晕晕乎乎地收下银子,感觉整个过程像在做梦,魔幻得忒不真实。

林克见事情顺利办完,便上前对客栈掌柜问道:“掌柜的,劳烦打听个地方,可知道兰若寺在何处“

“兰若寺”三个字一出,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那几个喝酒的江湖客齐刷刷转过头,目光聚焦在林克几人身上,掌柜脸上的笑容也僵死住,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诡异恐怖的事情。

“几——几位壮士,”掌柜的声音发颤,带著恐惧,“你们——打听那鬼地方作甚”

“听说那里隱居著一位叫燕赤霞的高人,我们想去拜访。”寧采臣老老实实回答著,他还沉浸在顺利收到帐款的恍惚情绪中。

“燕赤霞”掌柜怔了一下,隨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听过,兰若寺早就荒废几十年了,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凶地,那地方闹鬼啊——进去过的人就没见活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