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莱奥谁啊,装糊涂的高手。
你不明说,我就装不懂,你说河浅难容水龙王,我说两只老虎爱跳舞,你说大鹏展翅应南飞,我说一只红龙向西天。
但保罗又哪敢把话挑明了说,这不是得罪人嘛。他不敢得罪德尔塔家族,继续和莱奥合作,也不能明面得罪这来自北境的小霸王,可谓是如履薄冰。
莱奥吃准他这一点,就是要跟他打太极。
见眼前的年轻人久久推託,保罗也意识到这人不像面上那般年轻,也是只老狐狸。
他心中直骂娘,先前合作的那只小狐狸送走了,怎么来了只老狐狸。
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单纯点不好嘛,搞的他一把年纪越活越年轻,快当孙子了!
保罗心一横,眼眶一红,腿颤巍巍的向下一弯,就要打起感情牌。
却不料莱奥反应更快,直接扶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撑,率先开口道:
“我一看您这面容,就想起我一位好友的父亲,让我倍感亲切啊———..“
话音落下,莱奥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只可惜.”
“他不幸—”
“不,他当吟游诗人,四处漂唱被抓了,还是我那位好友去赎的人。后面他出来后又当裁缝,结果给一位贵妇的丈夫做帽子时,弄错了顏色,又进去了,那位贵妇赎他出来的。再然后—————“
保罗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色还难看,配酿的那点情绪,也因莱奥的话被整的无影无踪。
又因为被莱奥强拉著,跪不下去,只得尷尬的坐回一旁的椅子上。
“不不不,您那位好友的父亲还是太『传奇』了,我这样的普通人完全比不上。”
“在我看来,您老人家也是传奇,从一位贵族的马夫,到迎娶他的女儿,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不得不说,您的『眼力』,绝非普通人啊!”
点我呢,骂我投机取巧,保罗心想,但脸上笑的更开心了,皱纹更深几分。
“哈哈哈哈!我这老骨头早晚入土,未来还得是看你们年轻人啊!”
“言过了,言过了,还是得靠老前辈提点。”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然后各自端起茶杯抿了口,在心里暗骂了句老登/小东西“我仗著年纪大些,算是豁出去脸面,喊你一声莱奥好了。”
来了来了,这是说自己不要脸,提前叠甲呢,莱奥心想,看来对方终於不准备绕弯,要挑明了。
“莱奥啊,我迟早在牧师的祷告声中入土,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孩子们了。我性子狡猾点,吃得透人情世故,但他们未必,尤其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保罗声音逐渐哽咽。
等的就是你提你儿子,莱奥心中哼了声。
“我太懂了,身为儿子,家父还在世的时候,也是对我操心不已,所以。”
“所以——”
保罗手掌掩著眼睛,似在擦泪,但眼里不禁露出一丝喜悦。
到底还是年轻人,感性了些,就吃感情牌。
算了,后面再意思一下,送些钱財,就当是两清了。
“您接著,这是在下的一点意思。”
不等保罗意思,莱奥就已经从左兜里掏出了一张支票。
“在宝石龙王建立的任何一座公证所名下,这张支票都可以兑换。听闻您的大儿子已经结婚了,可惜我当时被要事缠身,没能亲自前来,实在可惜。
我这人又愚笨,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思来想去,不如实打实的金龙幣更有用,也好让您大儿子在事业上多一笔资金。”
“区区十万金龙幣,不成敬意。”
多少!当听到最后的数字时,保罗有些失神,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失去控制要知道,他家中一年的总收入也就一百万上下,这还不是净利润,要减去原材料、人力、路费等多项开支,能剩下来的,一般也就三四十万金龙幣。
这还要分给家中眾多的亲友。
现在,对方隨隨便便掏出的支票,就能抵得上一年辛苦经商的三分之一,让保罗心中泛起难言的情绪。
知道对方不差钱,但没想到这么不差钱。
自己还有个小儿子,也结婚就好了。
保罗没有伸手接过支票,呆呆的凝望著前方。
半响,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隨后摇了摇头,颓废的靠在椅背上,声音嘶哑的对著书架的方向说道:
“出来吧,格雷戈。”
伴隨著一阵哎哎呀呀的响声,书架向侧边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一个有点木訥的年轻人走出,长的与保罗十分相似。
“莱奥,在你眼里,我可能是狡猾的小老头,忘恩负义,不念旧情。”
“但我除了商人这层身份,还是位父亲,年迈的父亲。老了的人,想的都是后事,想求稳。”
“你是外地人,对德尔塔家族没有多大敬畏,但我们这些不在城內,住在城外的家族,都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对方不搭理我们,那是走运,要是那余光见我们了,那是剥层皮也得献上去,求个心安。”
“我就两个儿子,这是我的小儿子,格雷戈。”
保罗说完后,见小儿子还愣在原地,面色一怒,吼道:
“还不过来拜见莱奥阁下!”
格雷戈这才走了过来,向著莱奥鞠躬行了个礼。
“別动怒,保罗老头子。我和他都是年轻人,搞这么拘谨干什么”
莱奥说著,站起身笑著搂住了格雷戈的肩膀,以表示亲近。
保罗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惋惜:
“玛丽亚生他时难產,走的早,我对这孩子也有迁怒。这些年里说不上多照顾,但吃的穿的却没亏待过。现在,莱奥,就当是帮我个忙吧,你带著点他,让他跟你混口饭如何”
“你也別把他当作是我的儿子,就把他当个牛,当个马,当个畜生看!但,
至少让他能活著,別绝了我马格努斯家的种,算我求求您了!”
保罗的眼中溢出泪水,却再不是为了什么算计,而是一位父亲的真情流露。
他清楚的知道,跟莱奥合作下去,必然会走到那猛虎的对立面,猛虎咬不到雄鹰,但可以找关係相连的人。
到那时,可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想跑就能跑。
对方可以回北境,但自己的家就在塔米尔,在恩斯特城,这是割不断的羈绊。
若是这年轻人能发展到与那德尔塔家族势均力敌,他们一家老小也算是保住性命。
但若不能,即使拼的家破人亡,也要能让莱奥带著格雷戈逃出去,保留火种。
至於背叛,从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那是与玛丽亚在婚礼上曾许下的承诺。
一位丈夫,一位父亲能做的最伟大的事,也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