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初,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天光已似薄暮,隔著雨帘望去,群山默然,云靄沉沉压下,將延绵的苍翠抹成湿冷的青灰。
苏未吟在房里休息,閒適又愜意。
自从踏上北去的道路,她反而没怎么去琢磨哈图努和胡部究竟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想那么多也没用,等到了北境,自有一番交锋。
密实的深色床帐遮尽天光,如同入夜,苏未吟睁开眼睛,在某个身影闯入脑海的瞬间,黑眸漫开一片柔光。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小姐。”采柔在外叩响房门。
苏未吟挑帐下床,迅速收拾妥当。
估算下时间,应该是前去邙下驛探查的人回来了。
“进来。”
采柔推门进屋,前去邙下驛的那名星罗卫紧隨其后。
星罗卫抱拳道:“稟郡主,邙下驛確实发生过恶战,总共有四十二具尸体,皆为驛卒和官差。”
没有山匪的尸体,应该是被同伴带走了。
紧接著,星罗卫说起两处细节。
邙下驛地处要道,属於大驛,驛中除了一主两附三栋楼外,还有內外两个大院,另有伙房马厩库房货栈,占地宽广。
但所有的尸体都集中在外院和大门外空地,其他地方规整完好,没有尸体,也没有打斗痕跡。
山匪来袭,眾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聚到门口还击驱逐,可发现不敌之后,理应会有人逃往別处或是退进屋內抵门求生才对。
尸体如此分布,要么是所有人都英勇无畏捨生忘死,寧肯战死也不肯退一步;要么,就是被人『包了饺子』,无处可逃。
第二个细节,就是成片的马蹄印从驛站开始,一直沿著官道进了北邙山。
“属下仔细观察过那些蹄印,看起来密集,实则杂乱,並不像是一百多匹马跑过的样子,而且其中只有少部分蹄印带了官马的制式蹄铁印记。”
若是没猜错,这就是个障眼法,那批马並没有进山。
听完星罗卫的话,苏未吟黑眸深沉,愈发坚定心头的猜想。
连日下雨,山路难走不说,而且泥土鬆软,一百多匹马弄进山,留下的痕跡太过明显,若是因此暴露匪巢,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急著把马往山里弄。
不在山里,那就好办多了。
最后,星罗卫说:“还有,在邙下驛的时候,属下发现有人在暗中盯著。”
苏未吟慢悠悠倒水,“有人盯才好。”
否则吕守成怎么把使团决定让地方官衙重新筹备物资的消息递出去,又怎么让山匪放心
凉水入喉,激得人心神一凛。
苏未吟黑眸清亮,笑得狡黠,回头交代星罗卫,“晚些时候,你这样……”
星罗卫回稟的时候,探查小队的队正也在陆奎房中回稟情况。
听说所有尸体都分布在外院,陆奎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想,这拨山匪果然了得,完全没给那些驛卒官差逃生的机会,怪不得有胆子劫掠官驛。
要不说他英明呢!
这种情况,除了让地方州府重新筹备,哪还有別的法子
这名队正也察觉到有人在邙下驛盯梢,如实报告给陆奎。
陆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山匪犯下这样大一件案子,不放心,派人盯一盯,看看后续,没什么奇怪的。
反正他从来也没想过要去跟那伙山匪对碰,也盯不到他头上。
伸个懒腰,陆奎將驛丞叫进来,吩咐道:“今晚弄个红烧肉,再燉只鸡,还有……”
寻思著反正明天也不赶路,陆奎原打算喝两杯,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疏解一下路上的疲累。
转念一想,算了,毕竟有公务在身,传出去不好听。
於是摆摆手,“就这样吧,勉强对付一下。”
驛丞恭顺低头,额角狂跳。
这是来当大爷了啊,就这还勉强
前两天才进城买的肉和菜,还不够他造的。
交代完吃的,还有住。
陆奎指著床,“你看看,这是什么破床,翻个身都吱嘎响。”
响就算了,还硬得跟石头一样,褥子也薄,方才就躺了那么一会儿,腰都给他睡疼了。
得再添一条褥子……不对,两条,越厚越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