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一路向北,官道两旁的景致隨著车马声悄然更迭。
京畿的繁似锦渐渐被平原上一望无际的麦田取代,连拂过脸颊的风也悄悄卸下温润,捎来北邙山麓的凉意。
自那日在驛站『解除误会』后,陆奎总会时不时的在人前对苏未吟表现出关切,要么嘘寒问暖,要么给一些吃的用的。
苏未吟始终不冷不热,不过她向来性子清冷,没明著拒绝,就算是接受了好意,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缓和了关係。
於是有人猜测,或许这陆家父女俩並不似传闻中那般苦大仇深,可转念又想,若是没仇,怎会闹到断亲这一步
那陆未吟,可是真真切切的把姓都改了,如今成了苏未吟。
接著便有风声传出,陆將军这都是为了顾全大局,不想因使团內部不和而让胡人瞧了笑话,所以才频频向苏未吟示好。
此等大公无私的胸襟,很快贏得了使团上下许多人的钦佩,盛讚其深明大义和良將风范。
就连先前讥讽非议他的人也被影响著转了风向,对他的態度更多了几分真心的恭敬。
采柔对此嗤之以鼻,“可真会演!”
苏未吟倒是无所谓。
陆奎要是能一直安安分分的演到回京都,不闹么蛾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毕竟此次使团將和胡部正面接触,代表的是大雍的顏面。
正值雨季,一连数日都是冒雨前行,这日,抵达一处驛站歇脚时,陆奎朗声吩咐驛丞,“速去为苏护军备一辆马车。”
视线一转,见苏未吟策马而来,语气变得关切,“雨太大了,坐车吧,你身边那两个姑娘也一起。”
陆奎算盘打得噼啪响。
身为护军,若是因女子之身就弃马从车,必然会在使团丧失威严——加上苏未吟本身也没什么威严,全靠护军的名头撑著。
真要说有那么一点儿,那就是以前秋狩猎熊和反杀胡人的光辉事跡,可是耳听为虚,大伙儿又没亲眼见著,谁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拒绝,那就更好了。
那孽障不仅得继续受苦,他还能让人在背地里借题发挥,用她的不识抬举来衬托他的高风亮节。
苏未吟直接应承,“尽听將军安排。”
陆奎微微垂首,斗笠的宽檐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誚。
装不下去了吧,呵!
身为女子,就该温婉乖顺,到了年纪,该嫁人嫁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安分的待在內宅,这才是女子的本分。
舞刀弄枪领兵作战,这都是儿郎的事,用她们裹什么乱
跟她那个娘似的,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呸!
这才几天,原形毕露了吧。
陆奎有心表现,让苏未吟和其他官员先进去,自己去安顿將士。
骑在马上,他將背挺得直直的,下頜微扬,端著主使大將的威严做派,看著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进了驛站,采柔替她除去蓑衣斗笠,俩人在主楼大门前多留了一会儿。
隨行官员陆续进入,王慎和周显扬撑伞走在最后。
王慎面色青灰,几乎是僵著半边身子挪进来的,右臂不敢有任何活动,连带著走姿都显出一种隱忍的跛態。
到了廊下,隨侍接过伞去,他习惯性的想甩一甩衣袖上的雨珠,右臂刚一动就僵住了,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本就不佳的面色愈发显出被病痛折磨的憔悴。
“王大人这是怎么了瞧著面色不太好。”等两人走近了,苏未吟明知故问。
王慎回道:“略感不適,不妨事。”
“可有请刘医官看看”
“看过了,已经好多了。”王慎笑容勉强。
看是看过了,也有效,扎完针能好一些,可就是不能睡觉,一睡醒起来又回到之前的状態,该怎么疼还是怎么疼。
自己清楚是老毛病,王慎也不好总去麻烦医官,扎过两回后就没去请了,后面这两天全靠硬扛。
“那就好。”苏未吟表情严肃。